一整夜，沈晚棠都沒合眼。

一直到天色發亮的時候，蕭清淵才訴完苦。

傾訴完之后，他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再看看沈晚棠隱約帶著淚意的眼睛，他聲音愧疚而溫柔：“沈晚棠，沒想到你這么心疼我，我沒事，其實受點委屈也沒什么，你別哭，不然我心里也不好受。”

沈晚棠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嗯？蕭清淵剛才說的什么來著？

她一心只想睡覺，困倦的眼淚都出來了，根本沒注意到蕭清淵說的話。

她胡亂的點點頭：“世子回去吧，你一夜沒睡，該好生歇息一下了。”

蕭清淵忽然覺得，其實沈晚棠挺好的，愛慕他，把他放在心上，從不作妖鬧事，很有正妻的大氣嫻淑。

他聲音越發溫柔起來：“你放心吧，我會好好歇息的，倒是你，也該好生歇息才是，我以后……以后會對你好的。”

最后幾個字，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所以說的聲音都很小很小。

沈晚棠困的眼皮直打架，根本沒注意他說什么：“嗯嗯，好，世子慢走。”

等她好不容易送走蕭清淵，回到內室，躺到床上便睡了過去。

等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大雨還在下，外頭陰沉沉的。

沈晚棠覺得，興許吃了午膳之后，還可以再睡一覺，這種天氣，真是太適合睡覺了。

可惜，她午后再睡一覺的打算被破壞了。

楚煙洛來了。

她渾身濕透，長發散亂不堪，臉上還有個紅腫的巴掌印。

沈晚棠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看向琴心。

琴心立刻俯身，低聲道：“楚姨娘知道自己要被放出府去之后，已經跟世子吵了一上午了，世子回星合院之后，都沒歇息上，被楚姨娘指著鼻子罵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世子一怒之下，打了楚姨娘。”

沈晚棠聽到蕭清淵一上午都沒睡覺，心情倒是好了一點。

真不錯，她聽他訴了一夜的苦，一宿沒睡覺，結果他的現世報來的這么快，楚煙洛簡直就是他的克星嘛！

“楚姨娘。”

沈晚棠淡淡的開口：“世子已經同我說了，他要放你出府，即日起，你便不再是世子的妾了，寧王府你也不能再住了，你可以走了。”

楚煙洛眼睛通紅，嗓音沙啞：“沈晚棠，這是不是你搞的鬼？世子再怎么生氣，也不可能把我趕出王府的！”

“當初他發過重誓，說會一輩子照顧我，保護我，不管我做了什么，寧王府都會讓我一直住下去！”

“若不是你在他面前挑撥離間，他又怎么會動了趕我走的念頭！”

“沈晚棠，你明明知道俞家人想殺了我，卻還是讓世子把我趕出去，你這就是在置我于死地！你如此狠毒，將來肯定不得好死！”

柴嬤嬤聽到最后一句，立刻上前，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放肆！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跟世子妃大呼小叫？！”

楚煙洛被打的眼冒金星，險些栽倒。

等她緩過來想打柴嬤嬤的時候，卻已經被兩個粗使婆子給按住了。

她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個老虔婆，竟然敢打我？看來我上一世對你還是太心慈手軟了，我不應該只把你趕出王府，我應該把你也賣去遲春巷！讓你和琴心她們一樣，永生永世都做最低賤的娼妓！”

琴心聽的臉色一變，這已經不是楚煙洛第一次說把她賣去遲春巷的事了，而且她說的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仿佛真的有上一世似的。

倘若真的有，那上一世，她就一直在暗無天日的遲春巷做妓子？

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以前楚煙洛說這事兒的時候，她是不信什么上一世的，可是現在，她莫名有些相信了。

妓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上等的妓子，便是萬花樓里的那些姑娘。

她們拿大把的賞錢，穿金戴銀，精通琴棋書畫，容貌身段兒上乘的那些，還有自己挑選恩客的資格，甚至不愿意接客的時候，也能使使小性拒絕一二。

中等的妓子，便是其他坊肆里的那些姑娘了，她們姿色平平，賞錢也平平，連恩客也都是坊間的平頭百姓，但將來年老色衰時，也可以用半輩子積攢的銀子為自己贖身，去鄉下嫁一戶老實人，平淡的過完后半生。

最下等的妓子，便是遲春巷里的姑娘了。

那里的姑娘，永世不能贖身，不論姿色如何，都會被打罵欺凌，甚至可能越漂亮，被折磨的就越慘。

因為她們的恩客都是最底層的男人，這些男人大多也是給人做奴才的，平日里受氣最多卻又不敢反抗，所以會把怒氣邪火都發泄在遲春巷里的妓子身上。

遲春巷幾乎每日都有被折磨致死的妓子，她們死的時候，遍體鱗傷，卻連一塊遮羞布都沒有，就會被直接扔去亂葬崗。

無人為她們伸冤，也無人為她們祭奠，因為她們生前就已經被父母親人拋棄，被世俗厭惡唾棄，她們早已是孤魂野鬼。

琴心不敢想象，自己在那里該是何等的絕望何等的痛苦。

其實先前聽說楚煙洛要被趕出王府時，她心里還有些同情，覺得她原本也算是官宦家的小姐，結果來了王府做了妾，沒得到世子的愛護就算了，如今都要被趕出去了，俞家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她著實有些可憐。

可是現在，她不覺得楚煙洛可憐了，她覺得她活該！

琴心念頭紛飛的時候，柴嬤嬤那邊卻不客氣的又給了楚煙洛兩巴掌。

柴嬤嬤不信什么上一世之說，但楚煙洛敢說把她賣去遲春巷，就該狠狠的教訓！

反正蕭清淵也已經徹底放棄楚煙洛了，已經沒有人再護著她了，她敢來叫囂，那就要做好挨打的準備！

楚煙洛被打的臉頰高高腫起，嘴里滿是血腥味兒，這才不敢再罵了。

她狼狽不堪，屈辱至極，可一抬頭看到沈晚棠，見她安安穩穩的坐在上首的檀木椅上，纖細瑩白的手指捏著個青瓷茶盞，小口小口的喝著，一舉一動都透出貴氣安逸。

就仿佛，她天生就是富貴命，她天生就是來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