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靜靜聽了一會兒,朝顧千凝點點頭:“確實是蕭清淵,除了他以外,還有另一個人,應該是溫伯府的袁大公子。”
“袁錚?”
“對。”
“他們兩個來法真寺做什么?要是說他們兩個是來聽方丈講經的,我可不信,那個袁錚,花花公子,放浪形骸,他要是喜歡聽佛經,修身養性,太陽可就從西邊出來了。”
沈晚棠也覺得袁錚不可能是來聽經的,蕭清淵也不可能,他們來法真寺,一定有別的目的。
只不過——她不感興趣。
她拉著顧千凝往禪房走:“他們來法真寺做什么都無關緊要,咱們還是去禪房歇息一下,看看今日都有什么素菜,中午就在這里吃了?!?/p>
顧千凝見她對自己夫君毫不在意,不禁輕輕嘆氣,看來外界的傳言都是真的,他們夫妻兩個各過各的,蕭清淵對丫鬟都比對正妻好,而沈晚棠這個正妻,孝敬公婆,打理王府,唯獨對蕭清淵態度冷漠。
不過既然沈晚棠都不在意蕭清淵來法真寺做什么,顧千凝也就不在意了,她們一起進了禪房,喝茶歇息。
而一墻之隔的另一間禪房里,坐著柳南詩和她的嬤嬤丫鬟。
此刻,丫鬟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茶碗,高高的舉過頭頂。
茶碗里的水是剛燒開的沸水,丫鬟被燙的手指通紅,整個人都在顫抖,卻不敢吭聲。
柳南詩坐在椅子上,一邊翻看《法華經》,一邊用慈悲的語氣道:“竹影,我都教了你多少次了,你怎么還是這樣粗心?遞給我的茶滾燙滾燙的,險些燙壞我的手?!?/p>
“也就是我常年讀佛經,慈悲為懷,這才能容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換個主子,早就把你拖出去打死了?!?/p>
“打死丫鬟這種事,我自然不可能做,不過也不能一直這樣縱容你,所以小小懲罰你一下,希望你以后能長記性。”
她身邊的桑嬤嬤厲聲呵斥丫鬟:“竹影,你抖什么!跪穩了!大小姐待你這樣寬容,你還不趕緊謝恩?”
十指連心,竹影的手指痛楚難忍,她疼的額頭后背全都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只能咬牙道:“竹影謝過大小姐恩典!大小姐寬和心善,竹影才能一直在大小姐身邊伺候,還請大小姐繞過竹影這一回,竹影定當謹記大小姐教誨,再也不敢粗心了!”
她帶著痛楚的哭腔,在空蕩的禪房里回蕩。
但柳南詩仿佛什么都沒聽見,繼續翻看她的經書。
她不開口,竹影便只能繼續捧著茶碗跪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南詩似乎終于回過神,她和聲開口:“桑嬤嬤?!?/p>
“老奴在,大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茶水涼了,嬤嬤難不成是想叫我喝冷茶嗎?”
“老奴該死!大小姐恕罪,老奴這就跟您添熱茶!”
桑嬤嬤提起沸騰的水壺,直接倒進了竹影舉著的茶碗里。
滾燙的開水從茶碗里溢出,澆在了竹影的雙手上。
竹影再也忍不住,松開茶碗,疼的叫了起來。
茶碗掉落在地上,“砰”的一聲,碎的四分五裂。
桑嬤嬤抬腳就踹:“鬼叫什么?連個茶碗都拿不穩,這可是最昂貴的天青釉瓷盞,把你賣一千回你也賠不起!大小姐沒打你沒罵你,你竟然就開始鬼哭狼嚎,是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還不趕緊閉嘴!”
竹影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她忍受著劇烈的痛楚,卻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了。
劇痛過后,她勉強爬起來,跪著匍匐在柳南詩腳下:“奴婢有罪,奴婢打碎了大小姐的茶盞,請大小姐責罰!”
柳南詩放下經書,彎下腰,親手將她扶了起來:“一只茶碗而已,碎了就碎了吧,你人沒事就好,在我這里,再貴的茶碗,也沒有人命重要?!?/p>
“桑嬤嬤,你踢她做什么,瞧你把她嚇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苛待丫鬟呢!她有什么不懂的,你好好教導便是,下回萬萬不可動粗了,可記住了?”
桑嬤嬤忙不迭的跪下:“老奴知錯,大小姐心慈和善,不怪罪竹影打碎了您最心愛的天青釉瓷盞,倒是老奴見識淺薄眼界太低,教訓了丫鬟,老奴僭越了!”
柳南詩又彎腰把她給扶了起來:“桑嬤嬤一把年紀了,怎么還動不動就跪,當心跪壞了膝蓋,快起來?!?/p>
桑嬤嬤滿臉的感恩戴德:“多謝大小姐,您這樣關照我一個老奴,實屬老奴的福分?。≈裼埃笮〗悴蛔肪磕愕腻e處,你還不趕緊謝謝大小姐?”
竹影瞬間又跪了下去,她咚咚咚的磕頭:“竹影謝過大小姐,謝過大小姐!”
柳南詩臉上露出淺笑:“好了,別磕頭了,你跟了我這么久,不知道我向來不喜歡這些規矩嗎?起來吧,去匣子里重新拿一只茶碗來,給我倒茶喝,我渴了?!?/p>
“是!”
竹影擦擦眼淚,打開她們帶來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只茶碗,重新給柳南詩泡茶。
等茶涼了一些之后,她戰戰兢兢的捧著茶杯,遞到柳南詩面前:“大小姐,茶泡好了,請您用茶?!?/p>
柳南詩伸出纖纖素手,接過了茶碗。
竹影緊張到無以復加,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恐懼無人訴說,她的害怕也無人能夠體會。
她怕柳南詩又挑毛病,又隨便找個借口懲罰她。
不過,這一次,柳南詩安靜的喝了茶,沒有嫌茶太燙,也沒有嫌茶太涼。
竹影提起來的心,稍稍落回去一些。
一滴豆大的汗珠從她的下巴上滴落下來,她卻不敢擦,也不敢動,就那樣無聲無息的站在一旁,等待著柳南詩發話。
主子喜怒無常,她時常會因為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挨罰,所以她不敢亂動,連眼珠子都不敢亂轉。
就比如剛才,她給柳南詩的茶明明已經不燙了,可柳南詩還是非說燙,然后罰她舉茶碗。
竹影根本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生氣,但肯定不是因為茶水冷熱的問題。
她想來想去,覺得很可能是因為之前在前殿遇見了顧千寒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