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立刻去取靈石。
靜靜的雙手合十給這在世佛陀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懷中的一一身上。
隨著心魔佛像的崩塌與反哺,一股龐大而純凈的神魂能量,在她體內(nèi)爆發(fā)開來。同時,她因為長生丹而一直被壓抑的生命本源,也如同掙脫了枷鎖的巨龍,開始瘋狂地運轉(zhuǎn)。
她的身體,在我懷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著驚人的變化。
原本十四五歲幼小的身體,開始抽條,生長。骨骼在噼啪作響,肌膚變得更加瑩潤,黑色的長發(fā)如瀑布般瘋長,很快就垂過了腰際。
我抱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這股生命力的奔涌。這并非催熟,而是將她本該在漫長歲月中完成的成長,在一瞬間補完。
這是靈魂圓滿之后,生命形態(tài)的自我修正。
我抱著她,從黃昏坐到深夜,又從深夜坐到黎明。
當?shù)谝豢|晨曦透過倒塌的殿門,照亮滿地碎石時,那股洶涌的生命能量終于平息下來。
我懷中的重量,早已不是一個少女所能擁有。
我低頭看去。
懷里的人兒,靜靜地睡著。她身上的藍色絲絨禮裙早已在生長中被撐破,我用自己的外衣將她緊緊裹住。
那張臉,褪去了所有的稚氣,輪廓分明,清麗絕倫。瓊鼻櫻唇,眉如遠山。雖然依舊能看出昔日的影子,但已然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少女。她的身高,目測已在一米七左右,四肢修長,身形窈窕。
這無關(guān)容貌,而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圓滿。
她的一切,終于完整了。
就在這時,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依然是記憶中清澈如水的眼眸,只是此刻,里面多了一絲初醒的迷茫和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深邃。她看著我,眼神有些許的陌生,又有著極致的熟悉。
她動了動,似乎想坐起來,卻因為身體的巨大變化而感到一陣不協(xié)調(diào)。她低頭,看到了自己修長的手臂和陌生的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我……這是……”她的聲音不再是清脆的少女,而是變得清悅動聽,如同山澗泉鳴。
“一一。”我柔聲呼喚她,聲音中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她所有的驚慌和迷茫都瞬間消散了。她抬起頭,重新看向我,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瞬間盈滿了淚水。
她沒有問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在意自己身體的變化。她只是像過去無數(shù)次一樣,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脖子,將頭埋在我的肩窩里。
“阿爹……”
一聲呼喚,仿佛跨越兩千年的光陰,跨越了生死的界限,跨越了身體的殘缺與圓滿。
身體變了,聲音變了,但這份最深的依賴與情感,從未改變。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中一塊懸了千年的巨石,終于轟然落地。
“我在。”
我們在瓦拉納西多停留了一天。
一一需要時間來適應自己全新的身體。
我為她買來了一套當?shù)靥厣募嘂悾斔龔姆块g里走出來時,連恒河畔的日光,似乎都為之失色。
但她自己卻顯得有些笨拙。走路會同手同腳,拿杯子會不小心用力過猛,常常因為對自己身高的誤判而撞到門框。
每當這時,她都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露出一個和過去別無二致的俏皮笑容。
我沒有用法術(shù)去幫她,只是耐心地陪著她,看著她一點點地熟悉自己。
“阿爹,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傍晚,我們坐在酒店的露臺上,看著恒河上的點點燈火,她輕聲說道。
“夢里,我一直在追一個很高大的背影,那個背影很像你,但是……好冷。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很害怕。”
“現(xiàn)在不怕了。”我遞給她一杯熱牛奶,“夢醒了。”
“嗯!”她重重地點頭,然后將目光投向了房間的穿衣鏡,“阿爹,你說……鏡子里的人,真的是我嗎?感覺好陌生。”
“鏡子里的是你的‘相’,而坐在我身邊的,是你的‘真’。”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相會變,會老,會消失。但你的‘真’,只要你記得你是誰,就永遠不會變。”
這番話,既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我自己聽。
老僧以身證道,凈化了靈石,也像一面鏡子,照見了我自己的“執(zhí)”。我對一一的愛,是我的一切,卻也差點成了她的心魔。
一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端起牛奶,小口地喝著,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我,仿佛生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心中一暖,伸出手,像過去一樣,習慣性地想去摸她的頭。
手伸到一半,卻停住了。
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需要我彎腰才能摸到頭的小女孩了。
她注意到了我的動作,主動低下頭,將自己的發(fā)頂,輕輕地湊到了我的掌心。
我微微一怔,隨即笑了。手掌落下,輕輕地揉了揉她柔順的長發(fā)。
觸感一如往昔。
真好。
第二天,我們重回那座倒塌的佛寺。
那顆被凈化后的【梵天之眼】,依舊靜靜地懸浮在廢墟之上。它此刻的樣子,就像一顆完美的、蘊含著星辰宇宙的水晶球,純凈無瑕,充滿了中正平和的本源之力。
我伸出手,它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入我的掌心,再無任何詭異。
第八顆靈石,到手。
在我收起靈石的瞬間,整座寺廟的廢墟,連同地底那片業(yè)力之海,都開始風化、消散,最終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