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侯幾人拜見皇帝后,皇帝瞥了眼緊緊貼在紀長卿腿側,頭低得能點地的小姑娘,對京兆尹道:“你來說?!?/p>
京兆尹略帶緊張地將榮昌侯府發(fā)生的事情報給他。
“……從湖底一共撈出六十多具身份未明的尸骸,榮昌侯世子經仵作驗尸,確系溺水身亡,另有紀大人的小廝和一個小姑娘指證太子虐童……”
皇帝聽完,問太子:“你的侍衛(wèi)為何要追殺紀大人的小廝?”
太子回道:“稟父皇,兒臣因醉酒去客院歇息,剛走進侯府平日留給我的小院,就看到一個小廝抱著孩子沖出來,感覺十分可疑,讓他站住,他不站反跑,兒臣方派侍衛(wèi)追人?!?/p>
“只想將人帶回來問個話而已,并非追殺?!?/p>
皇帝又問榮昌侯:“你的人為何要對這小姑娘下手?”
榮昌侯一臉冤枉:“臣也不知道啊,臣不曾下令,是他擅自動手,如今死無對證,臣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湖底撈上來的尸骸,你又要作何解釋?”
“臣也是頭一回知道湖底藏了這么多尸骸,驚得差點暈過去,現在腿都還是軟的,也不知道是誰喪心病狂,將那么多亡童拋尸到我們府里?!?/p>
皇后遞了杯茶過去:“侯爺先喝杯茶暖暖身子?!?/p>
轉而對皇帝道:“陛下您都聽到了,從頭到尾,沒人見過侯府有人殺人拋尸,也沒人見過太子凌虐幼童?!?/p>
“只有紀大人的小廝和這孩子指證太子。”
“單憑他們的片面之詞,能證明什么?什么也證明不了。想必紀大人自己也知道站不住腳,此番進宮,才不敢將那小廝帶到您面前。”
紀長卿淡淡道:“臣不帶那小廝進宮,是因為有這孩子的證言便足夠?!?/p>
“孩子的證言?”
皇后撲哧一笑。
“紀大人沒養(yǎng)過孩子,怕是不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根本分不清事實和幻想。”
她看向皇帝:“不知道陛下還記不記得,太子剛換牙那會,您來臣妾宮里,見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問他怎么回事,他說臣妾打他,將他的牙齒都打斷了?!?/p>
“您聽了,立刻將臣妾訓了一頓,還要將太子送到皇子所去,不給臣妾帶了。”
“若非母后身邊的嬤嬤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剛好幫母后送東西過來,替臣妾解釋了幾句,臣妾怕是這輩子都洗不清冤屈。”
“他那牙齒,半掉不掉的,一吃飯就疼,還不肯讓奶娘拔,臣妾不忍見他受罪,才動手拔了?!?/p>
“誰知你一問,他竟說是臣妾打斷的?!?/p>
太子一臉愧色。
“兒臣也不知當時為何會那樣說,后來年歲大些,想起曾見過小內侍被老內侍掌摑,打掉一顆牙齒。”
“母后幫兒臣拔牙時,兒臣可能將這兩件事混到一起,就說成是母后打的了?!?/p>
“害母后蒙冤受屈,真是對不住。”
皇后笑道:“沒事,母后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你那個年紀,胡說八道很正常?!?/p>
而后問皇帝:“陛下,您覺得一個連事實和幻想都分不清的孩子,證詞可信嗎?”
皇帝不置可否,把問題丟給紀長卿:“紀卿覺得呢?”
紀長卿剛要開口,一內侍進來稟報:“陛下,太子妃求見?!?/p>
皇帝微怔:“所為何事?”
內侍回道:“太子妃說是為太子虐童之事而來的。”
太子臉色微變,搶在皇帝回應前道:“讓她勿要憂心,回去等著,孤一會就回東宮。”
話音剛落,太子妃闖了進來。
她福身給皇帝行了個禮,柔聲道:“妾身聽說榮昌侯府出了大事,太子牽涉其中,妾身有些事想報給父皇,以便父皇明鑒?!?/p>
“看把你急得?!被屎筻亮怂谎?,“知道你關心太子,別著急,太子沒事,你趕緊回去歇息吧?!?/p>
太子妃向來溫順,對她言聽計從,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
“母后請容妾身說完?!?/p>
她邊說邊伸手挽袖。
“你瘋了嗎?”太子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當著父皇的面,也敢造次?”
皇后臉色沉了下去,訓斥道:“太子妃,你這可不是人前該有的禮儀,別一時沖動,墮了裴氏女的名聲?!?/p>
太子妃一聽便知她對太子平日所作所為一清二楚,卻一直包庇縱容,原本有點彷徨的心,瞬間堅定下來。
她竭力掙脫太子的手,飛快挽起兩只袖子,露出布滿雙臂的新疤舊痕。
“妾身全身上下,都布滿了鞭痕,都是太子打出來的,父皇若不信,盡管讓嬤嬤驗。”
她咬牙道。
“妾身自入宮以來,不曾過過安心日子,每天都生不如死。人人都道太子是謙謙君子,有誰知道他背地里的獸行有多令人發(fā)指!”
皇帝臉色一片陰沉。
皇后嘆了口氣,走到太子妃身邊,將她兩只袖子放下。
“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么好,也太不諳世事了,怎么能把閨中情趣拿到大庭廣眾面前宣揚?讓陛下、侯爺和紀大人臉往哪擱?”
“你不喜這個,對太子直說便好,何必鬧到陛下跟前來?真是——”
太子妃打斷她的話:“長公主被駙馬打了一耳光,進宮向陛下哭訴,陛下就將駙馬合家流放到嶺南,妾身被打得遍體鱗傷卻成了閨中情趣?是因為裴氏女不如長公主尊貴,而太子可以為所欲為嗎?”
皇后一時語塞。
她拍拍太子妃的肩膀,以示安撫,轉頭對太子道:“你啊,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回頭可得好好跟太子妃聊一聊,看把她逼得,都快瘋了。”
太子點頭應是。
皇后又對太子妃道:“我那里有幾盒去痕霜,等會全部讓人給你送去,只消敷上個把月,你這些傷痕都會消掉的,不用擔心留疤?!?/p>
太子妃嗤笑:“原來將別人毒打完了,給個去痕霜,就可以了事了,父皇也是這般對母后的嗎?”
不等皇后反應,又道:“若將我往死里打算是閨房情趣,那在自己寢室里點孩兒燈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