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懸于劍尖,凝而不落。
徐影睜眼,指節仍緊扣劍柄,掌心血痕未干。他緩緩松力,一滴血墜下,落進地面裂紋。血入縫中,發出細微灼響,最后一絲游走的黑氣自劍脊逸出,觸地即散。斷劍靜臥膝前,金紋微亮,再無異動。
他抬手,掌心覆于劍身,佛血順紋路滲入裂痕。劍未鳴,也未震,只是那道金紋如活脈般微微搏動了一下,似回應,又似沉眠。
徐影起身,背劍于身后。風自地脈裂谷深處涌出,卷起碎石與灰燼,掩去他身后足跡。他未回頭,一步踏出深淵。
山門外,晨光初透云層。護山靈獸伏于石階盡頭,頭顱低垂,額前獨角微顫。幾名弟子立于廣場邊緣,手中符箓緊握,欲上前又止步。長老立于門下,袖中手指微動,一道探靈印已凝至掌心,卻遲遲未發。
徐影行來,腳步不疾不徐。砂石在靴底碎裂,聲如枯骨輕碾。他經過靈獸時,那龐然之軀僅低鳴一聲,便伏得更低。弟子手中符箓忽地自燃,火光一閃即滅,化作灰燼飄散,未驚一人。
他目光掃過眾人,未停,未語。雙目銀紋已盡褪,唯眸底深如淵潭,映不出天光。一名弟子下意識后退半步,符灰自指間滑落,隨風卷走。
徐影踏上山門主道,直行而上。劍柄輕壓肩胛,每一步落下,地面石板皆微震,裂紋自足底延伸數寸,又悄然彌合。無人敢攔,無人敢問。那股無形之意如山壓境,非殺非怒,卻令人心神俱沉。
他行至宗門最高石臺,停步,盤坐。
石臺無名,卻為歷代宗主閉關之地。四面環風,不見草木,唯中央刻有一道殘符,久經風雨,幾不可辨。徐影閉目,掌心覆于符痕之上。識海中,記憶殘影浮現——雪中對弈,碑前飲酒,那一眼解脫之色再度映現。
他未驅,未壓。
佛血自識海深處流轉,如引燈照暗。他以血為線,將那段過往緩緩凝成一道心印,封入靈根最深處。心口微顫,似有裂隙彌合,又似舊傷結痂。雙生靈根隨之復蘇,魔氣如寒流回谷,佛血似暖泉涌脈,雖未復全盛,卻已歸正軌。
他睜眼,低語:“道不容情,亦不絕情。我斬的是墮心,非斬故人。”
話音落,石臺地面悄然浮現一道極淡符紋,與掌下殘刻相合,形如前世誓約印記。符光未顯,卻令四周氣流微滯,仿佛天地有感。
徐影起身,拔劍。
斷劍無光,刃口斑駁,裂痕縱橫。可當劍鋒立起,四方風止,云凝不動。山巔寂靜,連靈獸呼吸都沉了下去。
他舉劍向天。
劍尖所指,蒼穹陰沉,無雷無光,天地如盲。修行之路,本就孤絕。無人喝彩,無人見證,亦無人回應。
劍鋒劃破長空。
剎那,云層微動,一道極細雷光自九霄垂落,擊于劍尖。雷光未炸,未散,如絲如縷纏繞劍身,又似一點星火落入寒淵。徐影不動,劍不震,僅指尖微感灼意,如舊誓重燃。
雷光消散。
斷劍裂痕中,一滴金血滲出,滑落劍脊,滴入石臺縫隙。血入地,無聲無息,卻令那道淡符紋微閃一瞬,隨即隱沒。
徐影持劍立于山巔,背對眾人,面朝蒼穹。風自遠方來,吹動他殘破衣角,獵獵如旗。
他未語,未動。
劍尖垂地,血痕將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