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貫穿肉瘤核心的剎那,那道模糊人影嘴唇開合,無聲吐出“師兄”二字。徐影雙目銀紋未退,識海如遭重擊,字音不響,卻似洪鐘撞入神魂深處,震得經(jīng)脈一滯。斷劍嗡鳴驟弱,螺旋光柱邊緣開始剝落,佛光外鞘龜裂,魔氣內(nèi)核翻涌失控。
他左手仍緊握劍柄,右手猛然拍向心口。一縷精血自掌心滲出,順著指縫滴落,滲入地脈裂紋。地底微震,殘存的地脈核心意志被喚醒,如一道微弱回流,逆沖而上,壓住體內(nèi)暴走的魔氣。光柱重新凝實,未散。
“非我負道,是你墮心。”
他閉目,佛血自識海深處逆流而上,化作一道金線,將那聲“師兄”鎖入觀想之境。記憶洪流隨之涌來,無聲無息,卻比雷劫更烈。
畫面浮現(xiàn)——雪山之巔,古寺殘檐下,兩人并肩而立。一人執(zhí)劍,一人持符,皆披灰袍,眉心一點金印相連。晨鐘未響,雪落無聲。他們共誦一段殘經(jīng),聲落處,地脈微光流轉(zhuǎn),符紋自生。那是佛道雙修的誓約,以心印契,共守正法。
而后,戰(zhàn)起。蠱患自地底裂隙涌出,形如黑霧,聚散無形。二人聯(lián)手布陣,符火焚天,佛光鎮(zhèn)淵。那一戰(zhàn)持續(xù)七日,最終將蠱王本源封入石碑,鎮(zhèn)于雷淵之下。碑成之刻,執(zhí)符者跪地嘔血,執(zhí)劍者扶他起身,說:“你我同修,生死與共。”
可百年后,執(zhí)符者獨自重返雷淵。他撬開石碑,取走符尊遺骸中殘留的一縷本源之力,欲以邪法逆天改命,求長生不滅。執(zhí)劍者察覺,追至淵底。兩人對峙,符陣對劍意,佛血對魔氣。最終,執(zhí)劍者一劍穿心,將好友重新封入地脈,卻未斬其神魂,只留一線生機,望其悔悟。
記憶至此,徐影識海劇震。
他認出了那執(zhí)符者的面容——正是此刻肉瘤中殘存的人影,也是方才喚他“師兄”的存在。
光柱未散,仍在絞殺本源。那人影在崩解中并未掙扎,лишь嘴唇微動,似有話說,卻再無聲息。肉瘤表面逆向符紋寸寸斷裂,地脈精氣停止倒流,轉(zhuǎn)為正向回旋。原本被抽離的靈力開始歸返經(jīng)絡,徐影雙膝一軟,幾乎跪倒,強行以斷劍撐地,才未伏下。
崩解持續(xù)。
暗紅肉瘤如枯木般皸裂,血眼逐一熄滅,符紋化為飛灰。最后一道逆向雷紋斷裂時,地脈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那聲音不屬任何生靈,似從萬古之前傳來,又似從未存在。徐影未抬頭,未動念,只是任那氣息掠過耳際,沉入地底。
記憶仍在流淌。
他不再壓制,任其貫穿識海。前世畫面不斷閃現(xiàn):兩人共修禪定,于雪中對弈,于碑前飲酒。也曾因道念分歧爭執(zhí),但從未背誓。直到那一次,執(zhí)符者說:“若正道不容變通,我寧可墮入魔途,只為窺見長生真諦。”
執(zhí)劍者答:“那你我之間,只剩一劍。”
畫面終了。
執(zhí)符者被封入地脈前,回頭一望。眼中無恨,無怒,唯有一絲解脫,如重負卸下。
徐影睜眼,銀紋漸退。他抬起右手,在空中緩緩劃出一道符痕。符光微閃,與前世鎮(zhèn)壓陣法完全一致。他低語:“你我皆知,道不可違。”
指尖落下,佛血自眉心滲出,一滴,如淚,如印,落入虛空中那道符痕。光芒一閃,符痕隱沒,記憶被封入識海深處,不再翻涌。
斷劍橫于膝前,劍尖垂地,光柱已散。劍身裂痕中,那半句模糊梵文“渡厄非渡己”仍在,墨色如舊,卻不再滲血。他以掌心佛血輕撫劍脊,血痕沿裂紋滲入,如注入生機。片刻后,梵文悄然褪色,轉(zhuǎn)為一道金紋,與劍身佛印緩緩融合,不分彼此。
器靈微光在劍脊閃爍,似有低語欲出。徐影抬手,指尖輕壓劍身,制止了那即將成形的聲息。他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回應。有些事,已無需言說。
他閉目調(diào)息,雙生靈根幾近枯竭,佛血滯緩,魔氣沉寂。地脈流轉(zhuǎn)已歸正途,不再有蠱毒侵蝕之感。四周死寂,石柱殘影投在地面,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卻不再延伸。遺跡中樞,只剩他一人,一劍,一息。
他未起身,未睜眼,僅以一念守心。
過往如風,吹過無痕。摯友已逝,道心未墮。他所執(zhí)之劍,從未為私情偏移半分。
斷劍靜靜橫置膝前,劍脊金紋微亮,似與地脈深處某處遙相呼應。徐影指尖輕觸劍柄,血痕未干。他緩緩收緊五指,指節(jié)泛白。
劍柄忽然震顫,一絲極細的黑氣自裂痕中逸出,貼著劍脊游走,如活物般爬向劍格。徐影五指驟然收緊,指縫滲血,血珠順劍身滑落,滴在地面裂紋上,發(fā)出輕微“嗤”聲,黑氣瞬間消散。
他未睜眼,未動容。
血繼續(xù)流,順劍身淌下,在劍尖凝成一滴,懸而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