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終于醒了!施針前,您脈息全無,好在小女冒險扎了人中,果然有用!”
“沒錯!定是剛才那針起了效果。”
錢氏抹干凈臉,沒半點不悅,反倒十分得意。
今日過后,不管棠兒是不是長街上的醫女,救了紀大人命的恩情都板上釘釘了!
紀二老爺對母女倆的話將信將疑,可父親確實醒了,總不會是阮大姑娘拍醒的,于是忙道謝。
“阮棠姑娘又救了家父一命,請受在下一禮。”
朝廷三品大官給閨閣女兒鞠躬,這禮數可太大了。
阮棠側開身,臉上卻掩蓋不住笑意,故作謙遜:“二老爺折煞我,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
說著,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神色冷淡的阮槿,心里更是暢快。
“姐姐,你剛剛對紀大人大不敬,難道不該跪下認個錯嗎?”
錢氏神色冰冷瞪向阮槿:“你方才簡直瘋了!今天就算紀大人饒了你,回去后,我和你父親也定要狠狠責罰你,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們阮家姑娘都跟你一樣,不成體統!”
阮槿鳳眸冷凝:“母親就沒想過,紀大人能醒是因為我?”
“事到如今還在切詞狡辯,當真不知悔改,”錢氏說著沖紀二老爺作揖行禮。
“二老爺,我這個女兒目無尊長不是一兩日,在家連她父親和祖母都敢頂撞,今日之事,是她的錯,我替她向你們道歉,回去就將她送往家廟靜思己過,算是給紀家的交代!”
“家廟,是犯了大錯的女眷待的地方,母親,你心可真狠。”阮槿語氣冰冷。
家廟一進,這輩子是出不來了。
她們是打算把她徹底囚禁起來。
阮槿早見識過錢氏的狠心,上輩子她也是用這招,踩在她賺來的功勞本上,吸干她的血肉,一旦沒了利用價值,隨時成為可以丟棄的垃圾。
這輩子,錢氏更急切想要控制她,或許是發現阮槿不如從前受擺布,不管是那碗摻了毒的甜湯,還是家廟的囚禁,來得比上一世都要更早。
阮槿捏緊雙拳,很想一把毒藥揚了錢氏,讓她直接下地獄。
但她不能。
當眾弒母是天理不容的重罪,她重活一世,不是給這種人陪葬的。
阮棠感受到她變化的情緒,安慰道:“姐姐放心,只要你誠心認錯,過個三四年,母親自然會放你出來的。”
話音剛落,跟在錢氏身旁的夏嬤嬤,上前架住阮槿,試圖將她拖走。
“誰敢動她!”
終于緩過來的紀大人,猛地撐起身子,聲音雖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目光如炬,冷冷掃過夏嬤嬤,嚇得她立刻松了手,戰戰兢兢退到一旁。
錢氏以為紀大人想親自教訓阮槿:“紀大人,您剛醒身體還虛,別動怒,這丫頭不懂事,沖撞了您,我們帶回去好好管教……”
“管教?”紀大人冷笑一聲,“你算哪根蔥,也配管教她?”
錢氏臉色煞白,她好歹是官眷,老爺子怎能如此不給面子。
更重要的是,聽他的意思,不像要罰阮槿,反倒像維護?
就見紀大人神色緩和,甚至帶了幾分敬重,望向阮槿:“姑娘醫術高明,讓人佩服。”
紀二老爺見狀,忙道:“父親,您弄錯了,那位阮棠姑娘,才是救您命的恩人。”
紀長風覷著眼,在阮槿和阮棠身上打量,像只老狐貍盯上兩只小兔子。
一只蔫兒壞揣著爪子,另一只卻隨時要炸毛,蹦起來咬人……
“剛才是你救的我?”他問。
已經默默退到最后面,準備找時機溜走的阮棠,沒想到被當場點了名。
她頭皮發麻,在觸及紀大人探究視線時,嘴唇動了動,終于擠出一句話。
“是紀大人吉人有天相,命不該絕!”
永昌侯夫人見她怯懦,以為被長者氣勢嚇到,忙開口解圍。
“剛剛確實是阮二姑娘救了您,阮大姑娘不通醫術的,不信,待會兒太醫來了,您一問便知。”
話音剛落,背著藥箱穿醫官服飾的人,匆匆而來。
“給御史大人和各位夫人問安。”
“來得正好,我父親剛昏厥,幸而這位姑娘扎人中搶救及時,你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毛病。”紀二老爺。
醫官搭脈,又看了紀大人的眼下和唇舌,困惑道:“確定是扎人中救過來的?”
錢氏激動道:“沒錯!紀大人差點就不行了,要不是我的棠兒下手快,沒準人已經在孟婆橋喝湯了。”
紀大人醒了,棠兒冒名頂替的事,遲早被拆穿。
希望此次的救命之恩,能抵消紀家人的怒氣。
結果聽到醫官怒喝:“胡鬧!紀大人是痰迷心竅,扎人中不但適得其反,還會加劇患者病情。”
“痰癥最忌強行刺激人中,這連剛入門的學徒都懂!若非有人及時拍背催吐,紀大人怕是要被你們活活害死!”
滿屋子霎時死寂。
阮棠搖搖欲墜,手里的銀針包啪嗒掉在地上,視線猛地望向不遠處神情清冷的阮槿。
怎么可能!
真的是痰迷心竅?
剛才不是她施針救下的紀大人嗎?
怎么會是阮槿這個廢物!
紀二老爺愕然,想起阮棠說父親沒救,讓節哀準備后事的那些話,眼神瞬間變得肅殺起來。
阮棠知道再不說點什么,她在京城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于是撲騰跪在地上,眸中泛光。
“是我情急慌了神,所有人都在讓我施救,我嚇得六神無主,只能先聽了永昌侯夫人扎人中的建議,一時忘了痰癥不能刺激人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用力磕著頭,磕得額頭紅腫一片。
“我愿意接受紀大人所有懲罰,只求大人能消氣。”
灰色地面上染上一抹殷紅,看得人觸目驚心。
錢氏心神震撼,忙撲過去哭著攔下她:“我的棠兒,別磕了,你不是有意的,你才十幾歲,就是老道有經驗的大夫,誰又能保證沒看走眼過!”
“娘,是我不好,我該罰。”阮棠盈盈弱弱跪在地上,眼淚直流,“我給家里蒙羞,要不是姐姐,我險些犯下大錯。”
錢氏漲紅的利眼望向阮槿:“你是木頭嗎?看著棠兒這么傷害身體,還不跪下幫你妹妹說幾句話!”
阮槿冷漠依舊,仿若事不關己。
永昌侯夫人被甩鍋,心中堵著氣,但見阮棠額上全是血,哭得令人動容,想起她全心全力替她治腿,心還是軟了。
走到紀二老爺身旁,壓下聲音:“孩子還小,看在她長街救老爺子一命的份兒上,功過相抵,算了吧,傳出去對紀家名聲也好。”
紀二老爺胸膛劇烈起伏,終是壓下火氣,沒再多言。
錢氏見狀,忙扶起阮棠往外走,打算快速逃離是非之地。
即將踏出門檻時,阮槿清麗的嗓音恍若追魂咒。
“母親,別急著走啊,您不是說,二妹妹前幾日救了紀大人,是紀家座上賓,大人醒了,怎么也不見妹妹寒暄兩句?”
二人渾身一僵,腳下像扎了釘子。
錢氏十指捏緊,阮槿這個討債鬼,是要害死全家啊!
就聽見紀大人開了口:“你剛才說……長街救我的人是誰?”
阮槿眉眼帶笑:“回紀大人,是我妹妹。”
“呵!”紀長風為官多年,哪會看不清其中齟齬,“我還沒老眼昏花,長街救我的,不是她!”
紀二老爺愣了幾息,倏然清醒,接著勃然大怒。
“好一對欺世盜名的母女!先是冒領救命之恩,又差點害死我父親,如今還想嫁禍他人!”
“來人!”
幾個訓練有素的小廝,立馬將錢氏母女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