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晶熔爐的煙囪在月色下像根生銹的骨頭,噴吐著黑紫色的煙,落在地上凝成細小的沙蝎,爬不了幾步就化作齏粉。
陸沉趴在風化巖后,戰術望遠鏡的鏡片映出令人牙酸的景象 —— 熔爐周圍的沙地上,散落著無數細小的骨頭,最小的只有手指節那么大,顯然是孩童的遺骸。墻壁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磚縫蜿蜒而下,在地基處匯成小小的血洼,被夜風一吹,竟燃起幽藍的火苗。
“媽的…… 這地方比屠宰場還惡心。” 陳宇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哼,他正用激光瞄準器鎖定門口的守衛,喉結滾動得厲害,“威廉姆斯這畜生,連小孩都不放過?”
陸沉沒說話,指節發白地攥著老刀的骨刀。刀身的守沙祭司圖騰泛著紅光,像是在呼應這片土地的哀嚎。三天前從老刀祖父墓里帶出來的凈化戒在他右手發燙,沙化的皮膚已經蔓延到小臂,王璐涂的安神散正在失效,每動一下都像有沙粒在骨頭縫里摩擦。
“行動時間到。” 陸沉的聲音冷得像冰,戰術耳機里傳來蘇晴的信號聲,“西北側通風管道已確認無人看守,陳宇炸開缺口后,王璐帶醫療組跟我救人,蘇晴負責癱瘓熔爐的能量系統。”
“收到!” 三人的回應幾乎重疊。
陳宇匍匐到離守衛十米遠的沙堆后,掏出顆改裝過的手雷。這玩意兒是他用沙晶碎片和炸藥混合做的,爆炸時會釋放駱駝血蒸汽,專克沙晶鎧甲。他拉掉引線,用盡全力扔向守衛聚集的火堆。
“轟隆 ——!”
爆炸聲被夜風撕得粉碎,卻足夠震懵那些守衛。駱駝血蒸汽像團粉紅色的霧,沾在沙晶鎧甲上瞬間沸騰,發出 “滋滋” 的腐蝕聲。守衛們慘叫著亂揮武器,有人甚至因為鎧甲融化而摔倒,被同伴的骨矛刺穿喉嚨。
“就是現在!” 陸沉的骨刀劈開通風管的柵欄,金光在黑暗中劃出道弧線。王璐背著醫療包緊隨其后,注射器里的沙血抗體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
管道里彌漫著股甜膩的腥氣,像是熬糊的糖漿混著鐵銹。陸沉的凈化戒突然劇烈震顫,他低頭用戰術手電照去,管壁上竟粘滿了人皮,上面還連著未脫落的頭發,在氣流中輕輕晃動。
“這些是……” 王璐的聲音發顫,她認出其中一張人皮上的刺青 —— 是 X 部落的狼頭圖騰,“是上個月失蹤的牧民!”
陸沉的呼吸驟然停滯。他想起卡姆說過的話,不服從注射沙血藥劑的人,家人會被扔進沙晶熔爐。原來所謂的 “熔爐”,根本不是處理失敗品,是用活人煉制藥劑的屠宰場!
“加快速度!” 陸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骨刀劈開前方的鐵絲網,“多耽誤一秒,就可能多一個人被扔進鍋里!”
熔爐內部比外面更恐怖。
巨大的青銅熔爐像只蹲伏的巨獸,爐口翻滾著黑紫色的巖漿,里面漂浮著半融化的骸骨。十幾個穿著白大褂的 S 部落軍醫正在忙碌,他們用長柄勺舀起巖漿,倒進旁邊的模具里,冷卻后就變成了沙血藥劑的半成品 —— 那些泛著幽藍的晶體,分明是用人類的骨頭熔成的!
“那邊!” 王璐突然指向熔爐后側的鐵籠,那里擠著幾十個平民,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的額頭上都貼著 “待煉” 的符紙,眼神空洞得像被挖掉了眼珠。
陸沉的骨刀化作金光,瞬間砍斷兩個軍醫的手腕。陳宇的火箭筒精準地轟塌了藥劑儲存室,爆炸聲中,蘇晴已經黑進了熔爐的控制系統,屏幕上的能量讀數開始斷崖式下跌。
“不想死的就跟我走!” 陸沉用刀劈開鐵籠的鎖,平民們卻像沒聽見似的,依舊麻木地坐著,只有個瞎眼的男孩突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眶對著他的方向。
男孩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穿著件過大的黑袍,右手緊緊攥著半塊馕。他的皮膚白得像紙,嘴唇干裂出血,卻在聽到陸沉聲音的瞬間,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別碰那爐子……” 男孩的聲音細得像絲線,卻帶著穿透噪音的力量,“里面有東西在叫…… 好多好多人在哭……”
陸沉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看向青銅熔爐,黑紫色的巖漿里果然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臉,像是被煮熟的餃子,在里面翻滾、掙扎。
“快走!” 陳宇踹開個試圖按警報的軍醫,“能量系統快炸了!”
平民們終于被爆炸聲驚醒,開始瘋了似的沖向通風口。王璐趁機給他們注射抗體,針管刺入皮膚的瞬間,有人突然發出凄厲的尖叫 —— 不是因為疼,是因為符紙被抗體的金光燒穿,露出下面滲血的皮膚。
陸沉在混亂中抓住那個瞎眼男孩的手,他的掌心冰涼,卻在觸碰到陸沉右手的凈化戒時,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光…… 好多光……” 男孩的手指在陸沉的手背上摸索,像是在觸摸某種無形的東西,“沙子里有好多光,他們都在哭,說找不到回家的路……”
陸沉的凈化戒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他低頭看向男孩的額頭,在凌亂的劉海下,有個指甲蓋大小的淡金色胎記,形狀像只展翅的銀鳥 —— 和艾麗西亞的胎記一模一樣!
“你叫什么名字?” 陸沉的聲音發緊,他想起艾麗西亞說過,母親伊莎貝拉有個弟弟,在戰亂中失散,按年齡算,正好是這個男孩的祖父輩。
“阿銀……” 男孩的空洞眼眶里滲出淚水,“媽媽說,等我能看見光了,就帶我去找姐姐……”
“姐姐?”
“嗯!” 阿銀用力點頭,小手突然抓住陸沉的手腕,指甲深深嵌進他沙化的皮膚,“姐姐的額頭也有光,和我一樣的光!她被關在金色的籠子里,說爐子會吃掉所有人……”
陸沉的呼吸驟然停止。
金色的籠子?艾麗西亞被關在沙晶牢籠,而沙晶在能量激發下會呈現金色!這孩子不僅能看見沙子里的亡靈,還能感知到血脈相連的艾麗西亞!
“轟隆 ——!”
熔爐的能量核心突然爆炸。黑紫色的巖漿噴濺而出,落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那些來不及逃跑的軍醫瞬間被吞沒,慘叫聲在火中扭曲成詭異的調子。
“快走!” 陳宇拽著陸沉的胳膊往后拖,“這地方要塌了!”
陸沉抱起阿銀,跟著人流沖向通風口。火焰在身后緊追不舍,灼燒著他的后背,卻被凈化戒的金光擋住。他回頭望了一眼,青銅熔爐正在坍塌,黑紫色的巖漿里,無數只手伸出來,像是在乞求救贖,其中最前面的那只,戴著枚熟悉的銀鳥戒指 —— 是伊莎貝拉的!
“媽媽……” 阿銀突然指著熔爐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更多的淚水,“媽媽也在里面……”
陸沉的心像被重錘砸爛。他終于明白,艾麗西亞的母親根本不是被當成容器那么簡單,威廉姆斯是把整個皇室血脈都當成了煉制沙血藥劑的 “藥引”,阿銀和艾麗西亞,是僅存的漏網之魚!
通風口的柵欄越來越近,陸沉卻突然停住腳步。
他的凈化戒燙得像塊烙鐵,沙化的皮膚已經蔓延到肘部,金色的紋路在手臂上瘋狂跳動。透過火焰的縫隙,他看到熔爐底部的地基正在裂開,里面露出個更大的空間,無數根鎖鏈從黑暗中垂下來,拴著些模糊的影子 —— 比剛才救出來的平民多十倍不止!
“下面還有人!” 陸沉的聲音嘶啞,他想沖回去,卻被陳宇死死按住。
“你瘋了?!” 陳宇的護目鏡已經被熏黑,“那是陷阱!威廉姆斯故意留著的!”
蘇晴的聲音從戰術耳機里傳來,帶著哭腔:“能量系統的核心不是熔爐,是地基下的能量井!它在吸收巖漿的能量,馬上就要爆炸了!我們最多還有三十秒!”
陸沉看著懷里的阿銀,男孩的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空洞的眼眶依舊望著熔爐的方向,像是能穿透火焰看到那些被困的人。
“記住他們的位置。” 陸沉咬著牙,轉身沖出通風口,“我們還會回來的。”
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沙晶熔爐徹底坍塌,黑紫色的濃煙沖上夜空,像朵盛開的死亡之花。陸沉抱著阿銀在沙地上翻滾,直到遠離爆炸范圍才停下來。
王璐迅速檢查阿銀的身體,當她掀起男孩的黑袍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 他的后背布滿了鞭痕,新舊交錯,最深處的傷口里還嵌著沙晶碎片,顯然長期遭受虐待。
“這群畜生……” 陳宇的拳頭砸在沙地上,濺起的沙粒沾滿了他的血淚。
阿銀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他的小手輕輕撫摸著陸沉沙化的手臂,金色的紋路在他觸碰下竟開始變淡。“你的光快滅了。” 男孩的聲音帶著童稚的認真,“沙子說,你在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像…… 像故事里的守沙人。”
陸沉的心猛地一顫。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凈化戒的光芒確實在變暗,剛才救人時強行使用戒指,已經讓沙化加速到了危險的程度。
“蘇晴,定位地基下的能量井。” 陸沉的聲音異常平靜,“明天天亮,我們再來一次。”
陳宇剛想反對,卻被王璐拉住。她對著他搖了搖頭,指了指陸沉右手的凈化戒 —— 戒指上的金色紋路正在重新流動,只是流動的方向很奇怪,像是在…… 吸收阿銀的體溫。
蘇晴的全息地圖突然亮起,能量井的位置清晰地顯示在熔爐遺址的正下方,那里的能量讀數高得離譜,而且還在持續上升。
“不對勁。” 蘇晴的聲音發緊,“能量井的頻率和骨核完全一致,但強度是它的三倍…… 威廉姆斯根本不是在用熔爐煉藥劑,是在……”
她的話被阿銀的驚呼打斷。
男孩突然指向能量井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閃爍著恐懼:“黑…… 好多黑色的手…… 它們在抓沙子里的光……”
陸沉猛地抬頭,只見熔爐遺址的沙地上,無數只黑紫色的手從地下伸出來,像拔蘿卜似的,將那些來不及消散的亡靈之光抓進裂縫里。能量井的位置爆發出刺眼的黑芒,連月亮都被染成了紫色。
“他在喂養骨核!” 陸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熔爐里的活人不是用來煉藥劑的,是給骨核當‘開胃菜’的!能量井才是真正的‘嘴’!”
阿銀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骨頭里:“姐姐…… 姐姐的光在變暗…… 黑色的手抓住她了!”
陸沉的心臟驟然停跳。
艾麗西亞!
他猛地看向 S 部落神殿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同樣被黑芒籠罩,隱約能看到個金色的光點在掙扎,像狂風暴雨中的燭火。
“必須去救她!” 陸沉抱起阿銀就想沖,卻被陳宇死死抱住。
“你現在去就是送死!” 陳宇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的手快廢了!能量井隨時會炸!我們救不了她!”
陸沉看著自己沙化的手臂,凈化戒的光芒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見。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像沙漏里的沙。
但阿銀的話在他腦海里回蕩:“姐姐的光在變暗……”
“放開我。” 陸沉的聲音冷得像冰,骨刀突然亮起金光,“她是伊莎貝拉的女兒,是阿銀的姐姐,是我們最后的希望。就算變成沙子,我也得去。”
陳宇還想說什么,卻被王璐拽開。她遞給陸沉一支裝滿綠色液體的注射器:“這是強化版的安神散,能暫時壓制沙化,但副作用很大…… 可能會讓你失去意識。”
陸沉接過注射器,毫不猶豫地扎進自己的脖子。冰涼的液體流遍全身,沙化的皮膚果然開始消退,凈化戒重新亮起金光,只是這次的光芒里帶著詭異的紫色。
“照顧好阿銀。” 陸沉最后看了一眼男孩額頭上的銀鳥胎記,轉身沖向神殿的方向,骨刀的金光在黑夜里劃出道決絕的弧線。
阿銀突然對著他的背影大喊:“媽媽說,當銀鳥的光和沙子的光碰到一起,會開出能打敗蝎子的花!”
陸沉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后,阿銀的小手撫過自己的胎記,那里竟緩緩浮現出個微型的逆熵陣,與陸沉凈化戒上的紋路一模一樣。王璐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了蘇晴父親留下的筆記里的一句話:
“皇室血脈里,藏著守沙人的最后一道防線。”
而在熔爐遺址的裂縫深處,能量井的黑芒中,威廉姆斯的身影緩緩浮現。他的機械臂上纏著根金色的鎖鏈,鏈端拴著個昏迷的身影 —— 正是艾麗西亞,她的額頭胎記正在發出微弱的金光,與能量井的黑芒產生著詭異的共鳴。
“終于等到了。” 威廉姆斯的機械義眼閃爍著紅光,他輕輕撫摸著艾麗西亞的胎記,“銀鳥的血脈,加上能量井的骨核之力,我的‘沙蝎加冕’儀式,終于可以開始了。”
他的腳下,無數黑紫色的手正在歡呼,沙子里傳來無數亡靈的哀嚎,像在慶祝這場遲到了十八年的獻祭。
陸沉的骨刀還在靠近,卻不知道自己正奔向的,是威廉姆斯精心布置的、以艾麗西亞為誘餌的終極陷阱。
而阿銀口中那朵能打敗蝎子的花,究竟是救贖,還是另一場災難?
黑芒籠罩的神殿頂端,突然傳來銀鳥的悲鳴,凄厲得像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