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神殿的穹頂在手電光下泛著冷光,那些碎裂的水晶柱像倒懸的冰棱,折射出雜亂的光斑,照得壁畫上的紋路忽明忽暗,像一群蠕動的銀蛇。
蘇晴跪在石碑前,指尖撫過那些剛顯影的刻痕。她的指甲縫里還沾著駱駝血抗體的金色粉末,觸到石壁的瞬間,那些模糊的線條突然亮起熒光,在黑色的巖石上蔓延,漸漸織成完整的圖案。
“快看!” 她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手電筒的光束在壁畫上掃過,“這才是‘情祭’的真相!”
陸沉湊近細看,心臟猛地一縮。
壁畫上,初代守沙祭司抱著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跪在骨核前。女人的胸口插著半截骨笛,和威廉姆斯那半塊一模一樣,鮮血染紅了祭司的獸皮長袍,卻在接觸到骨核藍光的地方,凝成了金色的露珠。
祭司的臉上沒有獻祭時的狂熱,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將額頭抵著女人的額頭,雙手結出逆熵印,兩人的眉心同時飛出無數光點,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緩緩融入骨核。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
原本幽藍的骨核突然泛起金光,那些纏繞在表面的黑色咒印像冰雪般消融,露出里面純凈的晶體。壁畫邊緣刻著行古老的文字,經蘇晴的翻譯器解讀,赫然是:“以情為引,化仇為露,骨核非器,乃憶之匣。”
“這不是獻祭。” 陸沉的聲音干澀,圖騰刀在腰間輕輕震顫,“是用記憶安撫骨核。”
蘇晴調出之前解析的骨核基因序列,屏幕上的黑色咒印圖案與壁畫上消融的紋路完美重合:“仇恨咒印是骨核失控的根源!而最純粹的情感記憶 —— 愛、親情、羈絆,能中和這些負面能量!” 她指著壁畫上骨核變金的瞬間,“就像抗體中和毒素,情感記憶就是骨核的‘情感抗體’!”
陸沉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玉佩。女兒小鹿的笑臉突然浮現在眼前 —— 去年在綠洲第一次學會走路時,她搖搖晃晃撲進自己懷里,奶聲奶氣喊 “爸爸” 的樣子;被沙暴困住時,她把最后一塊壓縮餅干塞給自己,說 “小鹿不餓” 的樣子。
這些畫面閃過的瞬間,玉佩突然燙得驚人,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
“嗡 ——”
石碑上的壁畫突然劇烈震顫,初代祭司的影像竟與陸沉的輪廓重疊,懷里女人的臉也變得模糊,隱約能看到艾麗西亞母親的輪廓。骨核圖案處爆發出刺眼的金光,與陸沉胸前的玉佩遙相呼應,整個神殿都在共鳴,石屑從穹頂簌簌落下。
“你的情感在激活壁畫!” 蘇晴驚呼著扶住搖晃的石碑,“陸沉,你和初代祭司的羈絆比我們想象的更深!”
陸沉猛地回神,玉佩的溫度漸漸回落,卻在掌心留下個金色的印記,形狀正是逆熵圖騰。他想起威廉姆斯說過的 “情祭是骨核蘇醒的關鍵”,原來那老狐貍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只是故意曲解成獻祭,用恐懼和仇恨加速骨核失控。
“如果情感能安撫骨核……” 陸沉的目光落在壁畫角落,那里刻著三個小人,手拉手圍著骨核,金光在他們腳下匯成河流,“是不是意味著,只要聚集足夠多的正面記憶,就能徹底凈化它?”
蘇晴的翻譯器突然發出 “嘀嘀” 的警報,屏幕上彈出段隱藏文字,是初代祭司的手記:“骨核藏三世怨,需三世情解之。首世以愛化怨,次世以親續緣,末世以眾志歸一……”
“三世情?” 陸沉皺眉,“初代祭司是第一世,難道……”
“難道你是第二世,負責‘親情’這環?” 蘇晴的眼睛亮起來,指著壁畫上三個小人中最矮的那個,“這孩子的發飾,和你女兒小鹿的銀鳥發卡一模一樣!”
陸沉的呼吸驟然停滯。他下意識地摸出貼身藏著的照片 —— 那是出發前和小鹿的合影,女兒頭上別著艾麗西亞送的銀鳥發卡,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照片邊緣的折痕處,不知何時染上了點金色,和玉佩的印記同出一轍。
“威廉姆斯抓小鹿,不是為了要挾我。” 他突然明白過來,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是要湊齊‘三世情’的最后一環!用親情記憶完成他的偽情祭!”
話音未落,神殿入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夾雜著機械臂運轉的液壓聲。
“看來你們找到有趣的東西了。” 威廉姆斯的聲音像冰錐刺破空氣,他的機械義眼在黑暗中閃著紅光,身后跟著四個沙晶傀儡,正是之前被抓的 X 部落牧民,“可惜,真相永遠屬于勝利者。”
傀儡的額頭上貼著黑色咒印,眼神空洞地走向陸沉,手里的骨矛閃著幽藍的光。蘇晴迅速調出抗體注射器,卻被威廉姆斯的沙晶網攔住 —— 那網是用沙骸獸的脊椎骨編的,網眼處流動著黑色咒印,抗體藥劑一接觸就冒起白煙。
“別白費力氣了。” 威廉姆斯把玩著手里的半塊骨笛,笛身上的血漬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這些傀儡的記憶已經被我抽干,只剩下對骨核的服從。就像……” 他突然指向壁畫上的女人,“就像初代祭司的愛人,到死都以為自己是自愿獻祭的。”
陸沉的圖騰刀驟然出鞘,金光劈開一個傀儡的骨矛:“你對她做了什么?”
“做了該做的事。” 威廉姆斯笑得殘忍,“她的記憶里藏著凈化骨核的關鍵,我不過是幫她‘遺忘’罷了。就像我會幫小鹿遺忘你這個父親,讓她以為自己天生就是骨核的‘親情祭品’。”
“你敢碰她試試!” 陸沉的瞳孔因憤怒而收縮,身上的沙痕突然亮起,與玉佩的金光交織成逆熵陣,逼得傀儡連連后退。
威廉姆斯的機械臂突然變形,彈出三根合金管,對準壁畫上的骨核圖案:“猜猜我在這放了什么?” 他按下手環上的按鈕,神殿深處傳來 “滋滋” 的電流聲,“能瞬間蒸發記憶的‘忘川霧’,只要我按下開關,你們剛才發現的一切,都會變成空白。”
蘇晴突然撲向石碑,用身體擋住那些刻痕:“不能讓他毀了線索!這是唯一能救小鹿、救所有人的辦法!”
一個傀儡的骨矛刺向她的后背,陸沉飛身擋在前面,圖騰刀與骨矛碰撞的瞬間,迸發的金光竟在傀儡胸前烙出個逆熵印。那傀儡動作一滯,空洞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掙扎 —— 是牧民原本的意識在對抗咒印!
“情感記憶沒被完全抽干!” 陸沉抓住機會大喊,“蘇晴,用記憶神殿的能量刺激他們!”
蘇晴立刻調出壁畫的能量頻率,通過翻譯器放大。神殿的水晶柱殘片突然共鳴,發出悠揚的嗡鳴,像無數人在低聲吟唱。那些被抓牧民的記憶碎片從傀儡體內溢出,在空氣中組成熟悉的畫面 —— 綠洲的篝火、孩子的笑聲、牧民們互相傳遞水囊的場景。
“家…… 我的家……” 一個傀儡突然扔下骨矛,抱著頭痛苦地嘶吼,額頭上的黑色咒印開始淡化。
威廉姆斯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給我殺了他們!”
機械臂的合金管噴射出黑色霧氣,所過之處,記憶碎片像被點燃的紙蝴蝶般消散。陸沉拉著蘇晴后退,卻在轉身的瞬間,看到壁畫上的初代祭司突然轉過頭,眼神穿過千年時光,與自己對視。
他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吐出三個字。
陸沉讀懂了。
他說:“找銀鳥。”
與此同時,威廉姆斯的骨笛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那些剛剛蘇醒的傀儡再次被咒印控制,更加瘋狂地撲上來。忘川霧已經彌漫到石碑前,壁畫上的刻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化,金色的光芒越來越暗。
“撤!” 陸沉當機立斷,拽著蘇晴沖向通風口,“留得青山在,總能找到銀鳥的線索!”
兩人鉆進狹窄的通道,身后傳來威廉姆斯的狂笑聲:“你們跑不掉的!銀鳥項鏈早就戴在小鹿脖子上了,等情祭開始,她會親手把你們的記憶喂給骨核!”
通道里的風帶著沙塵灌進喉嚨,陸沉的玉佩還在發燙,這次卻不是灼痛,而是像有顆心臟在里面跳動。他握緊圖騰刀,腦海里同時閃過三個畫面 —— 壁畫上的金色骨核、小鹿戴著銀鳥發卡的笑臉、艾麗西亞母親棺槨里的項鏈。
銀鳥…… 項鏈…… 小鹿……
這三者之間,一定藏著串聯三世情的關鍵。
通風口的盡頭透出微光,陸沉正要沖出,卻被蘇晴拉住。她指著通道口的沙粒 —— 那些沙子正在自動排列,組成個微型的銀鳥圖騰,鳥喙指向西北方,那里是月牙泉祭壇的方向。
“是抗體!” 蘇晴看著自己指甲縫里的金色粉末,“駱駝血抗體和記憶能量結合,能感應到銀鳥的位置!”
遠處傳來沙晶傀儡撞破通風口的聲響,威廉姆斯的怒吼越來越近。陸沉看著沙粒組成的銀鳥圖騰,突然明白了初代祭司的用意。
情祭從不是某個人的犧牲,而是所有人的記憶共鳴。
他回頭望了眼黑暗中的神殿,那里的金光已經熄滅,想必壁畫上的線索已被忘川霧吞噬。但他知道,真正的線索不在石頭上,而在每個人的心里 —— 在他對小鹿的父愛里,在艾麗西亞對母親的思念里,在所有被威廉姆斯剝奪記憶的人,心中那點未曾熄滅的溫暖里。
“月牙泉見。” 陸沉對蘇晴點頭,圖騰刀劈開通道口的柵欄,“該讓某些人知道,記憶不是用來被抽干的,是用來被記住的。”
陽光刺破黑暗的瞬間,他看到天邊掠過一群銀鳥,翅膀反射的光芒像條金色的路,直指月牙泉的方向。而口袋里的玉佩,突然發出一陣輕顫,像是在回應某個遙遠的呼喚。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威廉姆斯的陷阱,還是凈化骨核的希望。但他能肯定,只要守住心里的那份情感記憶,就算走到世界盡頭,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通風口外的沙地上,銀鳥圖騰突然化作流光,融入風中。遠處的沙丘背后,傳來了隱約的駝鈴聲,像是有支商隊正在靠近,駝鈴的節奏里,竟藏著與記憶神殿共鳴相同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