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硯直以為小叔聽說他病了,當天便準備飛往京北探病。
一點都沒給段綏禮說話的機會,他一個人在電話中自導自演的問答:“你很忙啊?抽不開身?哎呀…說這些客套話干什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也不用太擔心,這邊有紫如照顧,去忙公司的生意吧。”
說完他自己想說的,又生怕露餡兒,迅速掐斷了通話。
手里的手機被他胡亂丟到一旁,指著被護士放在他被子上的藥盤子,指揮探病的親友干活,“你別愣著了,干活吧,不是要備皮的嘛。”
本來,值班護士聽說又有個手術需要備皮,便是帶著一個剛到他們科室實習的小護士過來學習。
但是當她們端著工具來到病房,要給患者備皮,卻被患者哄出了病房。
病房門外,新來的小護士小聲問,“怎么辦啊?真讓家屬自己備皮嗎?”
“以前急診手術備皮都是專門的護工來做,是后來醫(yī)院把手術前后護理這一塊兒收回來,讓護士做…”值班護士早已聽說段局座脾氣大,連輸液扎針都不許護士碰,只好悻悻的回去護士站。
準備插管的東西。
幾下子便準備好了插管的一些物品,送來病房,就看到病床旁邊的藍色簾布已經拉下來,把個病床圍的密不透風。
“39床!那我們等一會兒過來插導尿管哈。”值班護士故意高聲提醒病號,并把盤子放在了床頭的小柜子上。
段硯直撇頭,隔著簾布看到了這一幕,“不需要你們操作!家屬自己會插管。”
剛剛撩起被單,手指就要扒拉病號的褲頭呢,王紫如想幸好她沒有答應插管的活,微垂眼眸掀起,“你別嚇倒護士小姐姐了。”
糙漢回了她一抹‘你快干活吧’的快樂小表情。
“啊?!”值班護士正拿著‘護士值班記錄本’,認真記錄自己的工作。
聞言,便是驚詫道:“插管可是專業(yè)性的工作,不是備皮那么簡單,毫無技術含量!有的外科醫(yī)生連插管這種事都搞不定呢,你們可別亂來——”
在外科住院部,幾乎每隔幾天都會聽到有關手術病人插管鬧出的笑話。
大都是某個護士搞不定一些疑難病號,插管失敗,只要到處到其他科室搖人。
前不久,夜間急診科居然把退休八年的老院長給搖到醫(yī)院,就因為幾個外科醫(yī)生都搞不定那個病號的插管,
然而,專家之所以是專家,人家一來,輕輕松松一次就插管成功。
所以,值班護士聽到患者說家屬自己插管,當即嚇得不輕。
王紫如彎著腰肢,正在準備給糙漢備皮,覷了糙漢一眼,“你聽見了吧?專業(yè)的事情,還是得專業(yè)的人來做。”
“不要她們上手!”糙漢懶散笑了一下。
突然感覺自己身體中間部位涼颼颼的,糙漢慢吞吞的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逼仄的空間,驟然安靜下來。
王紫如前世身為一名資深外科醫(yī)生的專業(yè)性還在,臉頰很快恢復從容,拿著剃毛刀,動作熟練的操作起來。
值班護士本來還想瞄一眼,卻被段硯直發(fā)現,一聲便把小護士罵出了病房。
“你罵人家護士小姐姐做什么?”王紫如面色和緩,嘴上難掩譏誚,“如果我今天沒來,你不照樣讓護士來操作?”
“你不來,我是不會手術的,又不是上街買菜,那可是動手術哇?我一個人沒有安全感…”糙漢癟嘴。
他這般解釋,其實王紫如還是能理解。
她見過無數患者,平時無論有多么風光,到了醫(yī)院,一米八的氣焰還不是照樣被醫(yī)生們壓下來。
尤其是聽說要做手術,即使是2米半的大高個兒也會嚇得像個小孩。
所以他剛才說沒有安全感,實乃人之常情。
“我跟你說啊,你千萬不能趁我被送去手術室就悄悄跑了。”
王紫如無奈搖了搖頭,低笑了聲:“你怎么像村頭大媽呢,就安心進手術室吧。”
“你要是跑了,我這輩子對你只有恨了,你聽見沒?”糙漢躺在病床上,半闔眼眸,修長指骨捏捏鼻根。
他無法想象,做完手術,自己孤零零的被推出手術室、無人接應的凄涼畫面。
那畫面仿佛在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除了大段,再沒有其他人關心他,愛他。
逼仄空間內傳來王紫如低沉悅耳的嗓音:“你已經過了大半輩子了,余下的人生最多還有小半輩子。”
“即使只有小半輩子,那也不耽誤對你的恨。”糙漢負氣撇嘴。
完全已經打定主意,賴定她了。
病房內,幾個家屬干脆坐在段硯直病床旁邊,樂呵呵的聽他倆有來有往的打嘴仗。
倆人這般閑聊著,氣氛倒也沒有先前那般尷尬。
王紫如想起了糙漢還有個閨女,“要不待會兒給嫻嫻打電話,她要是知道你病了,肯定連夜飛過來照顧你這個爸爸。”
“別提她了,那丫頭最近把我氣的不行,非要嫁給韓晏山,你說韓家男人什么樣子的,我們還不清楚嗎?”段硯直直接擺手,一臉嫌棄,“韓晏山這小子性子沉悶,一板一眼的,奇怪了,倒有點隨他二叔韓隨境,一根筋,有時候看著就著急。”
“兒女婚事呢,我們作為家長只能給到一些合理建議。你看,我們家韓菁菁,戀愛和婚事都不需要我操心,我也從來都不過問她的戀愛。”
段硯直不得不承認,王紫如把一對兒女培養(yǎng)的非常優(yōu)秀。
“不過,韓菁菁還是蠻懂事,記得有一次,我又鬧痛經,她那時還才上初中,干脆請了一天假,在家照顧我,又是給我煮紅棗水,又是給我弄暖寶寶…”
糙漢微頓:“你這老毛病還沒好呀?都多少年了?”
“每個人體質不同,我這體質,就是那種需要重要調養(yǎng),過兩年之后說不定又復發(fā)。”
“不是說結了婚就會好的嗎?”
“誰說的?”頓然間,王紫如臉頰微微一熱,沒好意思說他已經單身多年,夫妻生活這方面極其失衡。
值班護士回去護士站,忙了一圈還是不放心,又來到病房查看。
偏偏這個時候,聽到病號十分護痛的說:“你千萬要一次成功,別看我這人平常糙,但是怕痛。”
王紫如口吻淡淡:“看把你嚇得,我的技術你還不放心。”
她嘴上這般淡淡消遣對方,緩解病號的焦慮和緊張,表面麻醉后,手中的動作幾乎一氣呵成,等到糙漢感覺到略微不適,眉峰蹙起。
“很疼嗎?已經插好啦。”
段硯直止不住好奇,支起身軀瞅了幾眼,果然如她所說,全都妥了。
一張臉爆紅!
掛好尿袋,被單蓋好好,才拉開布簾。
王紫如一轉身便迎上了值班護士那張滿臉驚奇的臉。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遇到你們這種家屬,掛急診,竟然自帶了護士…”值班護士揶揄著,端著藥盤子出去。
病房里,圍觀的兩個家屬看到王紫如動作如此神速,三兩下就搞定了備皮和插管。
頓時,心里便對她投來崇敬的眼神。
其中那位女病友的老公,抄著雙手,笑著跟王紫如搭訕,“我看你這女同志挺專業(yè)的呀,也是外科醫(yī)生嗎?哪家醫(yī)院工作?”
“是啊,你愛人怎么不送去你們醫(yī)院急診?”
還沒等王紫如回答,糙漢臉都黑了下來,冷聲冷氣的說:“沒事別跟我家屬閑聊!人家還沒吃飯…”
轉眼,立刻換上了一副和顏悅色,“我讓秘書幫你訂外賣,想吃什么菜?”
“算了吧,我這會也不餓了,你又不能吃東西,看到我吃,還不得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了呀?”王紫如坐在病床旁,擰開一瓶礦泉水笑道。
“還是你了解我,你猜對了,我確實想把你吃了。”
王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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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宋紫菀比平常提前了一個多小時就下班了。
“今晚祁廳出差要回來,我打算給他送一個禮物,想來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干脆給他買一件襯衣。”她帶著女大和桉桉小朋友,一起去逛淺灘購物中心男裝店。
女大臉上寫著超大號的‘羨慕’,笑瞇瞇的說:“祁廳肯定會非常高興!”
“對了,宋醫(yī)生,九爺給你買了那么多生日禮物,你不用給九爺捎帶買一件襯衣送他么?”
“你別嚇我啊。”宋紫菀拍著胸脯,沒好氣翻了個白眼,當場給女大科普戀愛經,“九爺自己有老婆,別的女子若是給他買襯衣或者穿的東西,他老婆知道了還得了?”
女大慢吞吞的道:“原來還有這種說法?”
過了一會兒,她不好意思的問:“今晚祁廳出差回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回秦院長家了?”
“你可以留在這邊幫忙照顧桉桉,不過你若是想秦院長了,吃過晚飯就回那邊吧。”
女大愣是沒有發(fā)現宋醫(yī)生這句話里面有什么問題,笑瞇瞇點頭,“那我待會兒就回去,我給他發(fā)消息,叫他下班了過去接我。”
宋紫菀與桉桉二臉一愣。
三人到購物中心逛了男裝店,還是宋紫菀以前來光顧過的商店。
挑選了一件卡其色的工裝版型的襯衣,上面帶兩個衣兜,穿在男模身上格外洋氣。
在段家一起吃過晚飯,前去機場接祁廳的車子便回到了紫金御府。
宋紫菀完全沒有想到,天黑之前他就回來了。
站在院子外面的公路上,手里牽著桉桉小朋友,難掩驚喜,“祁廳!你不是說改簽到晚上了嗎?”
“哎喲喂!想你,就又改回來了。”老男人難得穿一身白襯衣和深藍色西褲,挺拔身軀優(yōu)雅地從商務車內鉆出來,一臉親切的走到小妮子面前,捏了捏她臉頰。
隨之從地上撈起小桉桉,在他呆呆的小臉上親了兩下。
桉桉糾結的小臉上一臉的嫌棄,小手掌推開叔叔的親吻,“祁叔叔你去親小紫姐姐吧。”
“喲!小小年紀就有這么深的覺悟啊!”
祁驍臣捏小家伙的臉蛋,正好碰到舅舅段綏禮從洋房出來,便把小朋友交給孩子親爺爺。
牽著宋紫菀走進了庭院。
二人才分別兩天,就像生離死別后的再相逢,衣裳二樓,便是在走廊親的難分難舍。
“我給你買了一件襯衣…”被老男人抱在懷里,雙腿夾在他健碩腰間,宋紫菀害羞的咬唇。
祁廳漆黑眸子微愣,“真的?我好期待啊,在哪里?”
“下午剛從商店買回來的,在主臥。”
祁驍臣心情愉快的抱著小妮子開門走進主臥,果然看到雪白的大床上平鋪著一件嶄新的襯衣,吊牌都還在。
但是他仔細一瞧襯衣款式,眉峰不由得蹙了蹙。
他隱約記得,以前好像看到周敘言也穿過這款襯衣…
“怎么樣?洋氣吧?”宋紫菀還不曉得自己犯錯了,一臉開心的笑著問。
祁驍臣面色敷衍的笑了一下,“洋氣,我洗完澡就穿上感覺一下。”
他是不可能和姓周的穿同款襯衣,但是又不能明著拒絕小女友第一次給他送禮物。
走進浴室,一邊洗澡,思考了幾分鐘。
想出一計,既不會掃了某人的興致,也不會讓他自己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