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
龍涎香的煙氣裊裊升騰。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垂首而立,整個大殿莊嚴肅穆,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站在百官最前列的太子和三皇子。這兄弟倆今日在朝堂上,怕是又要有一場惡戰。
龍椅之上,南楚國的皇帝楚淵,正用一種看不出喜怒的眼神俯瞰著下方,骨節分明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龍椅的扶手。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閻王的催命鼓,敲在百官的心上。
一些膽小的官員,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父皇!”
最終,還是三皇子趙王,第一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猛地從隊列中沖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
“請父皇為兒臣做主!為慘死的吳奎吳大人做主啊!”
皇帝敲擊扶手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淡淡地開口:“哦?做主?他只是一個臣子,你想讓朕如何為你做主?”
聲音平淡,卻讓殿內的溫度驟降幾分。
“父皇!”趙王猛地抬起頭,雙眼赤紅,手臂霍然抬起,直直地指向了一旁神色淡然的太子。
“殺害吳奎的兇手,就是他!就是太子!是他嫉妒兒臣在巡防營的勢力,是他想剪除兒臣的羽翼!所以才派出殺手,行此卑劣之事!請父皇明察!”
這番指控,無異于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炸雷。
百官嘩然。
雖然大家心里都這么猜,但當眾說出來,這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是公然撕破臉皮,不死不休了。
況且,作為皇子,私下里拉攏朝臣也罷了,三皇子竟然就這么大咧咧的喊了出來。
被指控的太子楚朗,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慢條斯理地走出隊列,對著龍椅躬身一拜,動作標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父皇,三弟此言,純屬血口噴人,毫無根據。”他的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任何情緒,“吳統領遇刺,兒臣也深感痛心。但三弟僅憑猜測,便將如此大罪扣在兒臣頭上,未免太過兒戲。”
“兒戲?!”趙王怒極反笑,“我的人死了,只有你獲利最大!這京城里除了你,還會有誰?!”
“三弟慎言。”太子的聲音冷了下來,“照你這么說,今日你府上的狗病死了,我是不是也得負責?凡事,要講證據。”
“你!”趙王被噎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身發抖。
論心機城府,他比這個大哥,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夠了。”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龍椅上的皇帝終于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整個大殿瞬間鴉雀無聲。
“此事,刑部與大理寺會聯合徹查。在有確鑿證據之前,誰也不許多言。”
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兩個兒子,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半分情緒。
“退朝。”
他似乎不打算繼續追究,輕輕揮了揮手。
趙王一臉不甘,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太子則神色如常,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百官們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看來,今天這場風波,就要這么被皇上輕輕地壓下去了。
皇家的事,還是少摻和為妙。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即將結束,準備躬身退下的時候。
“啊——!”
一聲凄厲到變了調的慘叫,毫無征兆地從殿外傳來!
那聲音尖銳而又短促,帶著巨大的驚恐,瞬間劃破了金鑾殿的莊嚴。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
這里是金鑾殿!是整個皇宮守衛最森嚴的地方!怎么會……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踉踉蹌蹌地從殿外沖了進來,腳下不穩,重重地撲倒在了冰冷的金磚之上。
“護……護駕……”
他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頭一歪,便徹底沒了聲息。
百官定睛一看,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倒在血泊中的人,是御史大夫張承!
而張承,是朝中旗幟鮮明的三皇子一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轉向了三皇子。只見他臉色煞白,滿臉的不可思議,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逆著光,踏著一地狼藉,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血,不全是別人的,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被他毫不在意地暴露在空氣中。
他手中的劍,劍尖的血珠不再滴落,而是仿佛被某種寒氣凍結,凝成了一點詭異的暗紅。
他所過之處,連驚恐的尖叫聲都為之一滯,就好像他帶來的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深沉的寂靜。
他明明是迎著殿外的陽光走來,身上卻散發著比最深的陰影還要刺骨的寒意。
是林風。
他竟然敢在金鑾殿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行兇殺人!
他瘋了嗎?!
“刺客!有刺客!”
“快!護駕!護駕!”
整個金鑾殿瞬間炸開了鍋。太監、宮女、大臣,亂作一團,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無數的大內侍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舉著刀槍,將林風團團圍住。
然而,林風卻仿佛沒有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刀刃。
他的目光,穿過所有混亂的人群,越過那些驚恐扭曲的面容,直直地落在了龍椅之上,那個依舊穩坐不動的人影。
皇上,楚淵。
四目相對。
一個,是高高在上,掌控天下的九五之尊。
一個,是家破人亡,從地獄歸來的復仇之魂。
林風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冷冽而又嘲諷的弧度。
他沒有逃。
也沒有再繼續殺人。
他只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劍,用劍尖,遙遙指向了龍椅的方向。
這是一個無聲的,卻又最狂妄的挑釁。
然后,他縱身一躍,身影如同一只黑色的獵鷹,在宮殿的梁柱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重重飛檐之上。
來去如風,無人能擋。
整個金鑾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御史大夫脖頸處汩汩涌出的鮮血,在光潔的金磚上蜿蜒,像一條丑陋的毒蛇,緩緩爬向那至高無上的龍椅。
龍椅之上,皇上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風遠去的方向,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許久,他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三兒子,和若有所思的大兒子,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有意思。還不快去查查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