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霓虹燈光在澳門新葡京門前的石板路上流淌，像打翻的顏料。愛旭站在娛樂場門口的雨棚下，西裝口袋里那張本該存有二十萬三千的銀行卡，此刻余額顯示為零。他機械地按著查詢鍵，仿佛多按幾次數字就會改變。本來這是一筆新收的公司項目保證款，還沒存進公司帳戶，憑著單車變摩托的想法來博一把，結果卻是現在的局面，心府充斥著無盡的懊悔……

“先生，需要傘嗎？“門童遞來一把黑傘。

愛旭搖頭，徑直走進雨中。冰涼的雨水順著他的后頸流進襯衫。三小時前，他還在貴賓廳喝著免費香檳，現在連打車回酒店的錢都要斟酌。

大三巴街的霓虹在雨霧中暈染開來。愛旭在一家粥鋪前停下，櫥窗倒影里他的領帶歪斜得像條上吊繩。這時他聞到一股梔子花香。

“你的表進水了。“聲音從右側傳來。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指著他的腕表，表面確實蒙著水霧。她眼睛紅腫，右手無名指有圈明顯的戒痕。

“反正也不走了。“愛旭勉強笑笑，發現女孩腳邊立著登機箱，“來旅游？“

“來扔戒指。“女孩晃了晃手里的絲絨盒，“安妮。“

“愛旭。“他下意識伸手，又縮回濕漉漉的袖子，“抱歉。“

“你看起來像輸了不少吧。“安妮突然說。

“是的。“愛旭頹然的說道，“輸了二十萬。“

“這么多？“

“公款。“這個詞像刀片劃破喉嚨，愛旭自己都驚訝于說出來的輕易。或許因為對面是個永遠不會再見的陌生人。

安妮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說，把你的微信給我看一下。說罷打開微信加了好友，在轉帳金額處用小拇指微微發抖地問道：“二十萬，夠嗎？“

愛旭的瞳孔驟然收縮。轉賬提示音響起時，他注意到安妮鎖屏照片是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帥氣男人。

“為什么？“

“今天我本來要訂婚。“安妮把空戒指盒推過桌面，“他和我閨蜜在巴黎人鬼混。“她笑得比哭難看，“你的慘狀讓我好受點。“

愛旭喉嚨發緊，有一種想拒絕又擔心的忐忑。

雨停了。永利皇宮的音樂噴泉開始表演，安妮的側臉在彩光中忽明忽暗。愛旭攥緊手機，微信顯示余額：200,000元。還差六萬才夠平賬，回鵬城后再向同學借點，能應付交給財務部的必須要在48小時內到帳規定。

“謝謝。“他站起來時碰翻咖啡杯，褐色液體在安妮的白裙上洇開，“我一定會還你...“

“不用。“安妮用濕巾擦拭裙擺，“就當給你的投資，也當作我在娛樂場輸了。“

“我一定會加倍還你的...“愛旭暗暗發誓到。

走向出租車的路上，愛旭回頭瞥到。安妮站在霓虹燈下，手里攥著那個空戒指盒，過了一會兒，隨后將戒指盒扔進垃圾筒，順手叫輛出租車返回酒店。

即將打開出租車門時，愛旭想到了什么，隨口向同機說了一句抱歉：不好意思！

說完調轉方向，當走到永利皇宮金光閃閃的門口頓了一下腳步。

“歡迎光臨永利，很高興為您服務，先生需要娛樂一下嗎？“接待員微笑露出八顆牙齒。

愛旭摸出手機看著20萬的余額不斷地做著思想斗爭，是再來一把掙了將窟窿眼補上，還是就這樣灰溜溜地回鵬城，經過一陣糾結后，還是毅然決然地地走進永利娛樂場。

貴賓廳的骰臺圍滿人，荷官是個戴翡翠手鐲的女人，每次搖盅時鐲子碰撞聲都讓愛旭想起安妮的玉墜。

“買定離手。“荷官第三次喊。愛旭看了一會兒骰臺后，覺得都是輸多贏少。于是來到骰盅機器旁，靜靜地研究了兩小時的骰子走勢圖，三個四的豹子已經連續五百局未出。在屏幕上顯示的賠付率，買點數一比一，買大小一比一，買組合數字按2，4，6，8，10，12倍賠付，若是壓中豹子號，有組別賠付50倍，150倍，翻倍數最高達至300倍，將其中的數學概率在腦中計算，他顫抖著將會員卡插進去，在輸入1萬的數字籌碼，手滑多按個零。

“十萬押豹子！“旁邊的有個同樣來自內地的胖子驚呼道。

買定離手，撤銷已經來不及了， 骰盅機器開始運轉起來，當骰子停止的瞬間。兩顆骰子平靜地平躺在那里顯示四點，第三顆在底盤旋轉，骰面殘影在快速閃動。愛旭盯著那顆將停未停的骰子，激動的心情無比復雜，心中不停地默念著，44444444....

“四！“骰子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卡在盅壁凹陷處，四點斜著朝上。正在焦急時刻。賬戶余額突然變成30200000元時，整整翻了300倍。愛旭的襯衫后背全濕了。他本能地點擊開始下一局，迅速地“取卡“。這時手機微信信息突然閃爍。安妮發來信息圖片，是機場出發廳。

“換三千零二十萬現金。“愛旭把籌碼推給柜員時，發現監控攝像頭正對著自己。經理模樣的男人在耳麥里說著什么，眼神像打量待宰的豬。兌完現金立馬跑出永利，并隨手招了一輛黑色豐田出租車直奔機場。

出租車駛向機場途中，愛旭不斷回望永利皇宮漸遠的穹頂。三百沓千元面值的現金在旅行包里沉甸甸的，他抽出六十萬另裝信封。

安妮在值機柜臺前發呆，登機牌寫著“魔都“。看見愛旭的到來，她明顯怔住：“你怎么...“

“六十萬。“愛旭遞過信封，“利息。“

安妮捏了捏信封厚度，突然笑了：“你回去賭了？“

“最后一局。“愛旭想起那顆懸停的骰子，“能請你吃晚飯嗎？“

機場餐廳的玻璃幕墻外，澳門夜景如星河傾瀉。安妮的餐刀在牛排上劃出規律痕跡，愛旭注意到她切肉時無名指仍會下意識彎曲，像還戴著那枚不存在的戒指。

安妮突然說，“你什么時候回內地？“

愛旭的叉子停在半空，他摸出手機，看著永利皇宮的賬戶登錄界面還在閃爍。

安妮看了一眼信息。說道“別回去賭了。“

愛旭想說些什么，機場廣播突然響起：“乘坐FM818航班前往魔都的旅客請注意...“安妮站起身，裙擺掃落餐巾。愛旭伸手去接，看見她小腿內側有個小小的蛇形紋身，正隨著肌肉顫動。

“那是...“

“前男友的生肖。“安妮拉下襪筒蓋住紋身，“蠢吧？“

登機口開始排隊。愛旭看著安妮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變成安檢X光機里的一個模糊輪廓。

出了機場，他來到地下錢莊，將剩余的港幣通過地上錢莊轉入銀聯卡中，看著帳面上那295后面的5個0，此刻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回到十六里浦酒店，愛旭泡了杯茶，打開窗簾望著對面的珠海，想起發小愛華在珠海工作。

此時，電視突然插播澳門警方破獲剛剛那家地下錢莊的緊急新聞，不由得一陣后怕，幸好兌換得早。

茶幾上的房卡在夜色中泛著微光。他拿起手機，永利皇宮的APP彈出一條推送：【VIP專屬禮遇】，恭喜您成為永利最尊貴的客人，期待您下次蒞臨！

窗外珠海的燈光正好照進來，在墻上投下一片晃動的金色波浪。他想起那顆懸停在骰盅邊緣的骰子，四點朝上，像命運眨了下眼睛。順手拿起手機給發小發了一個信息。

“華哥，明天我來珠海找你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