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的事還沒了結,鎮東頭做木工活的老柳家就出事了。有人看見他家的手鋸半夜在院子里自己 “拉” 動,鋸末飛得滿天都是,像下雪一樣,落在地上竟變成了暗紅色,像摻了血,踩上去黏糊糊的。
陳三斤和鐘九歌趕到時,老柳正癱在院門口,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手里攥著塊被鋸斷的木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木茬上纏著銀白色的細絲 —— 是人的頭發,但已經金屬化了,硬邦邦的,用手一扯就斷成幾截。鐘九歌蹲下去聞了聞地上的鋸末,眉頭都沒皺一下,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大概又聞不到那股鋸末混著鐵銹的怪味了,嗅覺喪失得更徹底了。
老柳家的院子里,那把手鋸斜插在木工凳上,鋸齒張著,像一排鋒利的牙齒。鋸齒上沾著的不是木屑,而是類似皮膚組織的暗紅色碎屑,碎屑里還纏著幾縷金屬化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木工凳上放著塊沒完工的木板,木板上的鋸痕異常整齊,不像是人手鋸出來的,仔細看,痕溝里爬滿了鐵銹色的紋路,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里面蠕動,密密麻麻的,看著頭皮發麻。
更嚇人的是,木板的背面,鋸痕組成了一張模糊的人臉,五官扭曲,眼睛的位置剛好是兩個深痕,黑洞洞的,正對著院門口的方向,像是在 “看” 著進來的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昨晚我準備鋸這塊板做箱子,” 老柳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打顫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手鋸剛碰到木頭,就自己動起來了,速度快得嚇人,我想撒手都撒不開,鋸子像長在手上一樣,怎么甩都甩不掉。它不光鋸木頭,還往我胳膊上‘鋸’,但沒破皮,就是覺得魂像被鋸開了一樣,一陣陣發空,頭也暈得厲害……” 他擼起袖子,胳膊上有一道淺色的印子,和手鋸的鋸齒形狀完全吻合,印子兩側的皮膚顏色明顯不一樣,一邊正常,一邊泛著青灰,像是血液不流通了。
陳三斤用棗木護身符碰了下鋸齒,鋸齒突然 “咔噠” 一聲咬合,速度快得驚人,差點咬住護身符。手鋸周圍的木屑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組成個小小的 “鋸子” 形狀,旋轉著對著陳三斤的臉飛過來,帶著尖銳的風聲。他側身躲開,木屑砸在墻上,竟嵌進了磚縫里,留下一個個細小的坑 —— 硬度堪比鐵砂,殺傷力不小。
鐘九歌的紙人想上前按住手鋸,剛靠近就被鋸子 “拉” 了一下,鋸子像是有眼睛一樣,精準地劃過紙人。紙人瞬間被鋸成兩半,切口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連一絲毛邊都沒有?!斑@鋸子在‘練手’,” 他左眼的金光暗了暗,語氣凝重,“它在學怎么鋸‘活物’的魂,現在已經越來越熟練了。”
陳三斤沒敢再用棗木護身符,而是讓噬生爪隔著袖管貼近手鋸,想試試能不能感應到什么。爪心的銀鎖立刻發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他聽見一陣清晰的鋸木聲,不是來自手鋸,而是來自記憶深處:母親坐在木工凳前,用這把手鋸鋸木頭,動作嫻熟,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聲音溫柔;母親在鋸子的木柄上纏紅布,說 “鐵家伙太硬,得用點軟東西收著,不然容易傷人”;最后是母親被手鋸拖著往槐河走,紅布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她的臉上滿是痛苦和不舍……
這些碎片里,母親的表情很清楚,尤其是最后那個 “不舍” 的眼神,深深烙印在腦海里,不像之前的記憶那樣模糊。陳三斤甚至能感覺到,母親當時在鋸的木頭,和現在這塊木板的紋路一模一樣,連結巴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鐘九歌在木工凳底下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鐵環,鐵環埋在木屑里,只露出一小截。他把鐵環挖出來,上面的銹紋與鐵牛雕像的聚魂陣紋路完全吻合,蜿蜒曲折,充滿了詭異的力量?!斑@鋸子是陣眼之一,” 他用手指蹭了蹭鐵環,鐵環上的銹跡沾到手上,變成了暗紅色,“它鋸下來的‘魂屑’,會通過這鐵環流回鐵牛那里,成為它的養料。
老柳胳膊上的印子,就是魂被鋸走一塊的證明,再這樣下去,他整個人都會被鋸成‘魂屑’。” 他的紙人在鐵環周圍轉圈,紙人的腳接觸到地面,立刻被吸附住,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動彈不得。
小童這次送來了一塊紅布,布料很舊,邊緣有些磨損,但顏色依舊鮮艷,和陳三斤記憶里母親纏在鋸子上的一模一樣。布上用炭筆寫著:“鋸魂需‘引’,紅布能‘纏’,它認舊主的味,別讓它鋸到‘根’。” 陳三斤拿起紅布,剛靠近手鋸,鋸子就劇烈震動,鋸齒上的暗紅色碎屑紛紛掉落,像是在害怕什么,不敢再亂動。
他突然明白,母親當年在鋸子上纏紅布,不是為了 “收著”,是為了 “鎮著”—— 這把鋸子從那時起就有問題了,母親早就發現了。
陳三斤試著用紅布包裹手鋸,鋸子的震動果然減弱了,鋸齒不再張開,變得溫順了些。但當紅布完全裹住鋸子時,布面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被鋸子 “鋸” 出血了一樣,越來越多,把紅布都浸濕了。
老柳突然尖叫一聲,捂著胳膊在地上打滾,表情痛苦萬分:“它在鋸我腦子里的東西!好痛!快拿開!” 他胳膊上的青灰色正在蔓延,眼看就要蓋住整只胳膊,速度快得驚人。
鐘九歌趕緊讓紙人拉開紅布,手鋸的震動立刻恢復,又開始躁動不安,但老柳的痛苦卻減輕了些,不再打滾,只是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凹t布能鎮住鋸子,但會把它的力道轉到受害者身上,” 鐘九歌臉色凝重,看著老柳胳膊上的青灰色,“這東西已經和老柳的魂連上了,硬拆兩敗俱傷,誰都討不到好?!?/p>
鎮口的方向傳來一陣沉悶的 “拉鋸聲”,“吱呀 —— 吱呀 ——” 的,像是有巨大的鋸子在鋸石頭,聲音難聽又刺耳,傳遍了整個鎮子。手鋸聽到這聲音,突然騰空而起,掙脫了陳三斤的控制,朝著鎮口的方向飛去,木屑在它身后拉出一道暗紅色的線,像流星的尾巴,在空中格外顯眼。陳三斤想去追,卻被鐘九歌拉住:“別追,是陷阱,它想引你去聚魂陣的范圍里,進去了就麻煩了。”
手鋸飛到院門口,突然停住,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鋸子的 “臉” 對著陳三斤的方向,鋸齒開合了幾下,像是在 “笑”,充滿了挑釁。然后 “嗖” 地一下鉆進了旁邊的柴火堆,不見了蹤影。柴火堆里傳出 “咔噠咔噠” 的鋸木聲,越來越遠,像是在往鎮口移動,漸漸聽不見了。
老柳被扶進屋里,躺在炕上,雖然精神還是有些發空,時不時喊一句疼,但胳膊上的青灰色總算沒再蔓延,算是暫時穩住了。鐘九歌的紙人在院子里搜了一圈,沒找到手鋸的蹤跡,只在柴火堆里發現了一小截紅布,已經被鋸成了碎片,上面還沾著暗紅色的液體。
陳三斤撿起紅布碎片,碎片的溫度和爪心的銀鎖差不多,微微發燙,像是有生命一樣。他抬頭看向鎮口,鐵牛雕像的輪廓在遠處若隱若現,被一層薄霧籠罩著。那陣 “拉鋸聲” 還在隱隱約約地響,像是在催促什么,讓人心里發慌。
“它知道你母親的事,” 鐘九歌突然開口,看著陳三斤手里的紅布碎片,語氣有些復雜,“這些鐵器,都認你母親的味,現在…… 它們好像也開始認你了。”
陳三斤握緊了手里的紅布碎片,沒說話,只是眼神變得更加堅定。他知道,事情越來越復雜了,但他必須查下去,不光是為了鎮上的人,更是為了母親,為了弄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遠處的鐵牛雕像,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整個槐河鎮,仿佛隨時會發動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