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延微微點頭,將最后一口餅咽下,喝了一大口水囊里的涼水。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望向西南方向的遠(yuǎn)山。那里,才是他們真正的戰(zhàn)場。
他從不指望敵人愚蠢,但他擅長利用敵人的貪婪和自負(fù)。
林程乾想讓他死,而且想讓他死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死在“悍匪”手里。那么,鷹愁澗這種天造地設(shè)的伏擊點,林程乾絕對不會錯過。
一個太過完美的陷阱,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因為,獵人總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
車隊順利出城,沿著官道向西南行進(jìn)了三十里。
在一個岔路口,商隊管事模樣的人與李虎交換了一個眼神,車隊主力繼續(xù)前行,而林程延他們所在的這幾輛板車,則不著痕跡地拐進(jìn)了一條荒僻的小路。
車輪壓過雜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又行了數(shù)里,進(jìn)入一片密林,李虎吹了聲短促的口哨,幾輛板車停下。
“下車!”
林程延第一個躍下,動作矯健如猿。
其余五人緊隨其后,瞬間褪去了方才那副懶散麻木的偽裝,一個個眼神銳利,動作迅捷,將車上的武器裝備迅速卸下,穿戴在身。
不過眨眼功夫,六個風(fēng)塵仆仆的伙計,就變成了一支精悍至極的戰(zhàn)斗小隊。
“路線沒錯,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是鷹愁澗的側(cè)翼。按腳程,鬼蝠那幫人,應(yīng)該也快到了。”李虎展開一張獸皮地圖,沉聲道。
林程程延沒看地圖,他的目光穿過林間的縫隙,觀察著山勢的走向。
“不,他們已經(jīng)到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他們會比我們更急。林程乾要的是一個結(jié)果,鬼蝠不敢讓他等太久。”林程延抽出背后的短刃,刀鋒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下閃過一絲冷芒,“急,就會出錯。”
他指著一處幾乎與山體融為一體的陡峭巖壁:“我們從這里上去,動靜要輕,像山間的鬼魅,而不是林中的野獸。”
“明白!”
六道身影,再無多言,如壁虎般貼著巖壁,悄無聲息地向上攀爬,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林木與巖石之后。
半個時辰后。
鷹愁澗的東側(cè)山脊高處,一塊天然形成的巖石平臺后,林程延伏下身,舉起單筒望遠(yuǎn)鏡,望向下方那條狹長的峽谷。
峽谷兩側(cè),怪石嶙峋,草木枯黃,是絕佳的藏兵之地。
在他的視野里,一些不自然的陰影正在蠕動。
那是偽裝起來的伏兵,他們在調(diào)整姿勢,檢查武器,自以為隱蔽得天衣無縫。
足足三十六人,呈一個半月形,將峽谷的必經(jīng)之路徹底封死。
只等那支“浩浩蕩蕩”的車隊,鉆進(jìn)這個死亡口袋。
林程延的嘴角,無聲地?fù)P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很好,都到齊了。
一條狗,帶著三十五條豺狼,正伸長了脖子,等待著根本不會出現(xiàn)的獵物。
而真正的獵人,已經(jīng)站在了他們身后。
他放下望遠(yuǎn)鏡,對身后的李虎等人,做出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封喉。
裴仲眼底血光一閃,重重點頭。
無需多言,常年浴血搏殺的默契,讓命令在眼神交匯間便已傳遞。
他向左側(cè)兩名隊員打了個手勢,三人如貍貓般弓下身子,另一側(cè)兩人也同時行動,分作兩翼,瞬間沒入山脊的陰影之中。
他們的動作輕得不可思議,腳踩在枯枝敗葉上,竟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風(fēng),是他們最好的掩護(hù)。
峽谷中的風(fēng)聲呼嘯,蓋過了一切細(xì)微的動靜。
東側(cè)山坡,一名匪哨百無聊賴地靠在一塊巖石后,眼睛死死盯著空蕩蕩的谷道,嘴里叼著一根草根,不時咒罵兩句這該死的鬼天氣。
他完全沒察覺到,一道黑影已經(jīng)從他頭頂?shù)膸r縫中滑下,像一只壁虎,悄無聲息地貼近。
匪哨忽然感覺脖頸一涼,似乎有片葉子落下。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
噗!
一聲極輕微利刃切開皮肉的聲音。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滾圓,視野里的世界急速翻轉(zhuǎn),最后定格在一雙冰冷無情的眸子上。
鮮血從喉管噴涌而出,卻被一只早有準(zhǔn)備的大手死死捂住,只發(fā)出沉悶的“咕咕”聲。
尸體被緩緩放下,沒有驚動任何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峽谷兩側(cè),數(shù)個藏匿于暗處的弓箭手和哨兵,都在無知無覺中斷絕了生機(jī)。
有的人剛察覺到異樣,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警示,一枝涂抹著墨綠色毒液的弩箭,便已精準(zhǔn)地釘入他的眼眶。
劇毒瞬間麻痹了神經(jīng),連慘叫都發(fā)不出來。
死亡,在寂靜中高效蔓延。
林程延依舊伏在原地,單筒望遠(yuǎn)鏡中的景象,清晰地映出下方匪幫的焦躁。
有人在挪動僵硬的身體,有人在低聲交談,他們的頭領(lǐng),一個滿臉橫肉的獨眼龍,正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們是狼群,卻不知道獵人已經(jīng)站在了狼穴之上。
時機(jī)已到。
林程延收起望遠(yuǎn)鏡,抬起右手,在空中干脆利落地向下一劈。
信號!
峽谷中,獨眼龍匪首鬼蝠,終于不耐煩了。
“他娘的!林公子是不是消息有誤?這都什么時辰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再等半柱香,要是那小子再不來,我們就撤!”
“老大,會不會是消息有誤?”旁邊一個瘦猴似的匪徒湊上來問。
“不可能!”
鬼蝠獨眼中兇光畢露,“林程乾那小子親口保證的,萬無一失!干完這一票,我們就能去南邊瀟灑快活了!”
他話音剛落,一聲凄厲的慘叫,毫無征兆地從陣型側(cè)翼炸響。
那聲音,仿佛被扼住了喉嚨的公雞,尖銳而短促。
“怎么回事?”
鬼蝠猛地回頭。
回答他的,是更多的慘叫,以及利刃入肉的悶響。
六道黑影如同從地獄沖出的修羅,毫無征兆地從他們自以為絕對安全的背后和側(cè)翼殺了出來!
這些匪徒的埋伏陣型,是完美的正面防御,背部和兩翼卻空門大開,脆弱得像一張紙。
“敵襲!在后面!”
恐慌如同瘟疫,瞬間引爆。
匪徒們亂作一團(tuán),下意識地想要轉(zhuǎn)身迎敵,可狹窄的地形和混亂的人群,讓他們互相沖撞,陣型瞬間崩潰。
前一秒還自詡為獵人的豺狼,下一秒就成了被堵在籠子里的羔羊,只能在絕望中被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