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閻羅?北狄秘藥?兇手可能來自北狄?這與林月有關?還是嫁禍?林逸心頭疑云更濃。
他決定夜探城隍廟后枯井。此地離他住處不遠,相對偏僻。換上夜行衣,如同貍貓般融入夜色。靠著地牢里練就的潛行功夫,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了荒草叢生的城隍廟后院。
枯井黑洞洞的,散發著腐朽的氣息。林逸伏在井沿,凝神傾聽。井底深處,隱約傳來極其微弱的、壓抑的**!
有人!
他心中一凜,正要細看,突然!一股凌厲至極的勁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他背后襲來!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鉆,遠超林哈爾之流!
林逸汗毛倒豎!根本來不及轉身,身體本能地順著井沿向側面一滑,同時袖中那枚磨得極其鋒利的碎瓷片已滑入左手,反手向后狠狠一劃!動作是地牢里與鼠爭命的狠辣,毫無章法,卻勝在出其不意!
“嗤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輕響!
一道黑影與他擦身而過,落在幾步開外,動作輕盈如鬼魅。月光下,那人身形矮小,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逸。其左臂衣袖被碎瓷劃開一道口子,卻未見血跡。
高手!絕對是頂尖的刺客!遠超霍家豢養的護院!
林逸的心沉到谷底。趙黨這么快就派出了這種級別的殺手?還是…青蚨會“子鼠堂”的清理門戶?
那刺客一擊不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顯然沒料到這個“書生”反應如此詭異迅捷。他不再猶豫,手腕一翻,兩點寒星無聲無息地射向林逸咽喉和心口!竟是淬毒的袖箭!
林逸亡魂大冒!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叮!叮!”
兩點更細微的銀光從斜刺里爆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撞在毒箭之上,將其擊飛!力道巧妙,毒箭偏離方向,深深釘入旁邊的樹干和泥土中。
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夜色中滑翔的鷹隼,從墻頭飄然落下,無聲無息地擋在林逸身前!身姿挺拔,青紗蒙面,只露出一雙清冷如寒潭映月的眸子,此刻卻燃燒著冰冷的怒火!
林月!
她竟然還活著!而且在此刻出現!
“趙德芳的走狗?還是青蚨會的爪牙?”林月的聲音比寒冰更冷,手中那柄弧度驚人的彎刀緩緩出鞘,月光在刀身上流淌,映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她目光鎖定對面的刺客,殺意凜然。
那蒙面刺客看到林月,尤其是她手中那柄獨特的彎刀,瞳孔猛地一縮!他顯然認出了這柄刀!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向后擲出一顆黑色彈丸!
“轟!”
一聲悶響,濃密的、帶著刺鼻辛辣味的煙霧瞬間爆開,彌漫開來,遮蔽了視線!
“閉氣!”林月低喝一聲,警惕地護在林逸身前。
煙霧散去,哪里還有那刺客的影子?唯有地上幾點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暗綠色粉末,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澤。
林逸蹲下身,用指尖小心捻起一點粉末,湊到鼻尖(屏住呼吸)。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金屬銹蝕和大蒜的刺鼻怪味再次鉆入鼻腔——砒霜?不,更精純!而且這暗綠色……
他猛地抬頭看向林月,眼神驚疑不定:“這味道…這顏色…和豐泰記管家中的‘醉閻羅’毒,還有霍府管家袖中賬簿上的污跡…是同源之物!” 這是條貫穿始終的毒線!從霍家到豐泰記,再到此刻的刺客!
林月聞言,清冷的眸子里也閃過一絲凝重。她看向那口枯井,聲音低沉:“井下有人,是我父王的舊部。他拼死帶出消息,我族叛逆‘禿鷲’部,已與趙德芳達成密約,以邊境三座草場和一條秘道為代價,換取趙黨支持其吞并鷹揚部!而那條秘道…就在霍家掌控的漕運線路掩護之下!大量精鐵、糧食,正通過霍家商隊偽裝,源源不斷輸送給禿鷲部!霍家,就是趙德芳和北狄叛逆勾結的關鍵樞紐!”
精鐵!糧食!秘道!霍家!這才是真正的通敵鐵證!
林逸腦中瞬間貫通!霍家向北狄運的霉糧和精鐵,根本就不是賣給北狄王庭,而是支持禿鷲部發動叛亂的物資!這也就解釋了為何要用霉糧摻沙——既是偽裝,降低成本,更是為了掩蓋下面夾帶的真正違禁品!管家手中的賬簿,很可能就記錄著這些見不得光的交易!他的死,是因為暴露了,還是被滅口?那塊深青碎布…又是怎么回事?
林月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眼神復雜地瞥了一眼自己左臂衣袖,那里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新被劃破的口子:“豐泰記那日,我的人發現管家鬼祟,追蹤而至,他反抗,被我斬下一片衣角,卻被他用毒暗算,僥幸逃脫后毒發身亡。我的人為引開追兵,故意將沾血的碎布塞回他手中,制造混亂。沒想到把你卷了進來。”
原來如此!林逸松了口氣,不是林月遇險就好。但管家死于林月部眾之手,卻也坐實了青蚨會“子鼠堂”與霍家、趙黨的勾結。
“此地不宜久留!趙德芳的狗鼻子靈得很!”林月警惕地掃視四周,“你詩社傳謠,已引起他們警覺。枯井下的線索已取走。安陽城,你不能再待了!”
“去哪?”林逸皺眉。他的“落榜才子”人設剛鋪開,影響力正在發酵。
“去江南!”林月眼中閃過一絲決斷,“霍家的根基在漕運,江南才是他們最大的財源和命脈!也是青蚨會‘亥豬堂’盤踞之地!趙德芳通過霍家和青蚨會,不僅向北狄叛逆輸送物資,更將江南的財富通過這條隱秘渠道源源不斷吸走!你要掀翻霍家,斷趙黨財路,必須去江南!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奇異的波動:“江南文風鼎盛,你的‘云山逸客’,在那里才能真正攪動風云!讓趙黨看看,什么叫‘落榜’書生的怒火!” 她嘴角勾起一抹與清冷面容不符的、帶著野性的弧度,“我會安排人,送你安全離開安陽。江南那邊,也有我們的人接應。記住,新的身份——‘落魄鹽商之子’,去杭州府,找一個叫‘漱玉坊’的詩社。”
數日后,一艘不起眼的客船,悄然駛離了安陽北碼頭。船頭,林逸換上了一身稍顯華貴卻帶著幾分頹唐氣息的綢衫,腰間依舊掛著那枚霍家的羊脂玉佩(屏蔽骨片已備好),眼神望著煙波浩渺的運河前方,不再是迷茫書生,而是沉淀了無數算計與野心的深沉。
安陽城的“落榜”風波似乎漸漸平息,“云山逸客”也銷聲匿跡。只有趙德芳案頭,一封來自安陽的密報讓他眉頭緊鎖:“林逸疑乘船南下,蹤跡不明。詩社流言稍息,然‘霍家通狄’之說,已如野草,難盡除。另,城隍廟枯井線索被斷,疑有北狄高手介入。”
趙德芳的手指重重敲在案上,眼中寒光四射:“江南?杭州?詩社?哼!好個林逸!好個‘落榜’!以為跳進西湖,就能化龍嗎?傳令‘亥豬堂’,杭州府,‘漱玉坊’,給我盯死一個叫‘漱玉坊’的地方!一只蒼蠅也別放過!還有…查清楚,那個穿青衣的女人,到底是誰!”
他望向窗外汴京繁華的燈火,心中卻掠過一絲陰霾。林逸此去,如同潛龍入海,再想擒拿,恐非易事。而江南那潭深不見底的渾水,又將因這個“落榜”書生的到來,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運河之上,清風徐來,吹動林逸的衣袂。他摩挲著袖中那枚冰冷的青蚨指環,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江南,杭州,漱玉坊……趙德芳,霍家,青蚨會亥豬堂…還有那富甲天下卻也暗流洶涌的財富之地……
“落榜才子”的游戲結束了。真正的獵殺,才剛剛開始。運河的盡頭,將是另一片更加兇險也更為廣闊的棋局。而他的筆,他的詩,將在那西子湖畔,譜寫一曲更驚心動魄的“販夫走卒”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