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相？還是……比趙相更深的存在？

“周糧道怎么死的？具體情形如何？”林逸追問。

“說是……說是昨夜在府衙后宅書房批閱公文，突發(fā)‘心疾’，暴斃身亡！發(fā)現(xiàn)時人都涼透了！”錢胖子壓低聲音，帶著恐懼，“可……可坊間私下都在傳，說周糧道死狀極慘，七竅流血，臉色發(fā)黑……根本不像心疾！倒像是……像是……”

“中毒。”林逸冷冷地接上。七竅流血，臉色發(fā)黑，這分明是劇毒之兆！什么急癥能如此迅猛暴烈？殺人滅口！這是**裸的殺人滅口！而且手段狠辣，毫不掩飾！這說明什么？說明動手之人，要么肆無忌憚，要么……就是要用這種酷烈的手段震懾所有人！

一股寒意順著林逸的脊椎爬升。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黑！周糧道的死，糧價的詭異暴跌，這兩件看似獨立的事件，背后很可能被同一根線串聯(lián)著！這根線，一頭可能連著朝堂傾軋（趙相棄卒），另一頭，或許就牽著那神秘莫測的青蚨會！而自己，通過錢胖子之前的糧價操作和現(xiàn)在的恐慌，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再次被卷了進來！

“先生，我們……我們怎么辦？”錢胖子眼巴巴地看著林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林逸沉默片刻，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撇清關(guān)系？置身事外？糧價暴跌已成事實，錢胖子損失慘重是明擺著的，官府真要查糧價波動，很難完全撇開。周糧道之死更是驚天大案，任何關(guān)聯(lián)者都會被刮一層皮！

硬扛？以卵擊石！無論是趙相還是青蚨會，碾死他們比碾死螞蟻還容易。

唯一的生路，反而是……主動入局？攪渾水？在夾縫中尋找那一線生機？或者……禍水東引？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盯著錢得祿：“錢掌柜，想不想……把虧掉的錢，十倍百倍地賺回來？甚至……搭上一條真正安穩(wěn)的船？”

錢胖子被他眼中那近乎瘋狂的光芒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十……十倍百倍？安穩(wěn)的船？先生……您……您什么意思？現(xiàn)在這局面……”

“現(xiàn)在這局面，看似死局，卻也是天大的機遇！”林逸斬釘截鐵，“周糧道暴斃，糧道衙門群龍無首，人心惶惶。糧價崩盤，民怨沸騰，官府急需穩(wěn)定局面，必會從平抑糧倉緊急放糧，甚至可能開倉放賑！但倉中存糧幾何？能否穩(wěn)住局面？誰也不知道！而那些真正的大糧商，如四海、瑞昌，他們清倉是真是假？是徹底退出還是暫時蟄伏？他們手中是否還有大量隱藏的存糧？這都是未知！”

林逸語速極快，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一盞燈：“我們要做的，就是立刻、馬上，動用你所有的人脈和剩余的所有本錢，甚至……可以去找胡老，找他背后那些走南闖北的‘客戶’借些人手！目標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在官府反應(yīng)過來之前，盡可能多地、隱秘地、從市面上掃貨！掃那些被恐慌拋售出來的、價格跌到谷底的——真正的好糧！新糧！陳糧不要！記住，只要好糧！而且動作要快，要分散，要像沙子一樣撒出去收！不要引起任何大勢力的注意！”

錢胖子聽得目瞪口呆：“掃……掃貨？現(xiàn)在？糧價還在跌啊！萬一……”

“沒有萬一！”林逸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糧價已經(jīng)跌無可跌！官府必救市！一旦官府出手，糧價瞬間就會反彈！甚至可能因恐慌性短缺而暴漲！我們現(xiàn)在掃的，是帶血的籌碼！是未來幾天、十幾天的暴利！官府要穩(wěn)定，就需要糧！誰手中有糧，誰就有了和官府談判的籌碼！甚至……搭上新的糧道官或者急需政績穩(wěn)定民心的新任府尊的線！這就是你的‘安穩(wěn)的船’！”

“可是……周糧道剛死，官府肯定嚴查，我們這時候收糧……”錢胖子還是怕。

“正因為周糧道死了，糧道衙門亂成一團，府衙的注意力都在查案上！這才是千載難逢的窗口期！”林逸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蠱惑，“用你的人，用胡老的人，化整為零，螞蟻搬家！錢不夠？我這里有！”他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里面是他大部分積蓄。“全押上！搏一把！贏了，海闊天空！輸了……”林逸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們就真成那案板上的魚肉了！錢掌柜，是窩囊地等死，還是拼一把富貴險中求？”

錢胖子看著林逸手中的銀子，又看著他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想起他之前算無遺策的手段，一股狠勁也涌了上來。他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媽的！干了！拼了！反正橫豎是個死！聽先生的！我這就去！砸鍋賣鐵也要掃！”

錢胖子像打了雞血一樣沖了出去，連滾帶爬。

小院再次恢復寧靜，只剩下秋風嗚咽。林逸站在院中，手心里全是冷汗。這一把，賭得太大了！壓上了他所有的積蓄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局面。他在賭官府必救市，賭糧價必反彈，賭自己能在這短暫的混亂中火中取栗，更賭自己能在接下來的滔天巨浪中找到那根救命的浮木！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黑陶片，冰涼刺骨。

“青蚨會……你們攪動風云，到底想干什么？趙相的爪牙暴斃……是你們的手筆嗎？糧價暴跌……是你們的警告，還是……你們的狂歡？”林逸喃喃自語，目光投向府衙方向，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那具七竅流血的尸體。

“想讓我當棋子？當炮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瘋狂的笑意，如同在黑暗深淵邊緣起舞，“那就看看，是誰在算計誰！鄭元吉，趙德芳，青蚨會……還有那手腕帶金紋的女人……咱們的賬，是時候該好好算一算了！”

他轉(zhuǎn)身回屋，從床底一個隱秘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物件。解開油布，里面赫然是幾塊邊緣被磨得極其鋒利的——碎瓷片！正是當初在地牢，守衛(wèi)打翻水碗留下的碎片！他一直留著，用石頭細細磨利了邊緣。

碎瓷片在他手中泛著幽冷的寒光，映著他沉靜如淵卻又暗流洶涌的眼眸。

風暴將至。平安里的小院，如同一葉即將卷入驚濤駭浪的孤舟。林逸知道，自己精心構(gòu)筑的低調(diào)外殼，或許很快就會被這突如其來的驚濤，撕得粉碎。

卻說林逸以十七兩雪花銀為本，賃了平安里小院，又置辦了一身細棉布長衫，登時從地牢爬出的“餓殍”變作個清清爽爽的讀書郎。錢胖子劫后余生，對他奉若神明，胡老頭的“龍馬精神逍遙丸”銷路日廣，老耿的“耿記茶棚”也成了市井消息的暗流匯聚之地。林逸深諳“猥瑣發(fā)育”之道，明面上每日里只是閉門苦讀，手不釋卷，儼然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寒門學子模樣，暗地里卻將三處“產(chǎn)業(yè)”匯來的銀錢如同蛛絲結(jié)網(wǎng)，細細編織，不動聲色間，竟也攢下五六十兩體己。這錢，于朱門大戶不過九牛一毛，但對林逸而言，已是立足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