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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氣息不算熱烈,昏蒙蒙的光線圈著客廳的沙發一角。兩人都坐在中間地毯上,懶散地支著胳膊肘倚在沙發墊旁,時不時湊近親一會兒,又跟著同時把腦袋仰在沙發墊上歇著,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對方的頭發和耳朵。
俞津楊耳朵格外紅,他說是熱的。然后把臉埋在沙發墊上,翻了個面,不肯讓她摸。
可惜,他兩邊都有耳朵。
李映橋自顧自摸著他溫度燒人的另一只耳朵,逗他說俞津楊要不要去洗個澡,你都出汗了。他悶聲說回去再洗,我沒干凈衣服換。
李映橋說:“我這有。”
他一愣,從沙發上拔起腦袋就是瞪著她:“男款?”
“嗯啊。”
屋內安靜下來,窗外有人正在拉卷簾門,這是他們兒時常聽見的小畫城背景音。那時從沒想過,他們如今是這樣的境況,會在親吻的間隙,唇上還留著彼此濡熱的濕意,聽見那熟悉的卷簾門拉動聲響。只是俞津楊此刻無暇顧及,他不講話了,拿目光燒著她,喉結動了又動。
李映橋拿手指戳他臉頰:“俞津楊,這什么眼神?這么兇干什么。”
俞津楊把她的手指拽過來,作勢要一口咬住,說:“這才是兇。”
她笑了:“狗啊你。”
“你是不是在北京一個人住比較多?”
“是啊。”李映橋手指在他臉上又戳了戳,“不過我出差很多,所以出門的時候,會掛幾件男性襯衫在陽臺上。怕萬一被人闖空門。你到底洗不洗?”
他下意識低頭聞了下自己,“有味道嗎?”
當然沒有。俞津楊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非常清爽干凈,不帶有任何人工香精和化學物質的氣息。由此李映橋幾乎可以斷定,他不抽煙也很少喝酒,符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規律。不出去鬼混,自然不沾任何濁氣。其實就是自律是最好的養料。
“沒有。我怕你熱。”她撥著他耳朵說。
“那不洗。”他握住她的手,搖頭笑笑說,“真不洗。我得回去洗,甜筒每天都要監督我洗澡的,不然她能煩死我。”
“……甜筒聽著像個小人精。”
俞津楊想起來:“你是不是還沒見過她?”
“嗯,最近好忙。等忙過這陣子,你把甜筒帶出來給我玩會兒唄。”
“那她能一拳攮屎你。”他的重音落在“shi”上。
李映橋笑出聲,當然不理解:“什么跟什么啊。”
他也笑笑,兩人都一時沒再講話。李映橋眼神被他纏著,手不由自主地撩起他的T恤下擺鉆進去,再次被他隔著T恤布料給一把攥住。俞津楊懶懶地支著個腿,靠在地毯后面的沙發上,看似隨意放松的姿態,身體其實繃得很緊,手臂上的青筋都克制著蜿蜒而起,目光卻直勾勾地盯著她,無聲且堅定地吐出幾個字:“不行的,朋友。”
李映橋也只是逗逗他,也不再得寸進尺。捧起他的臉也鄭重說:“好哦,朋友。”
俞津楊難得沉了眼色,反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再次氣息不穩地低下頭去。兩人也就溫水煮青蛙一般地親著,安靜克制地親一會兒,又密密地說一會兒話。說完,又自然而然地銜住對方的唇,專心致志地開始接吻。有時是李映橋先湊過去,他心照不宣地低下頭來。有時是俞津楊先俯身,她下意識就迎上去,就這么像兩尾魚在淺水灘里嬉戲了一晚上。
俞津楊那會兒還沒出汗,走的時候滿身汗。下樓回到車里,掰過后視鏡看了眼,懷疑李映橋是不是涂了油漆在嘴上?根本擦不掉。
他坐在車里,外賣了一瓶卸妝水,又順手查了下,0315還真是財神的生日,但他確實不太信。剛把手機扔回扶手箱里,力道重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等開車到家去摸手機才看到屏幕裂了,這叫什么?人財兩失是吧。
李映橋洗了澡,涂完護膚品,其實她有蠻長時間沒這么認真涂過護膚品。剛摸到俞津楊的臉,皮膚好得讓她有點震驚,自愧弗如。更難得也有一晚沒吃安眠藥就昏昏入睡了。或許也是她開始認真思考起她和俞津楊這段關系,果然,情感關系是她最不擅長的,想著想著就困了。
或許她內心始終在逃避如何去面對俞叔叔,俞叔叔還會說她們恩將仇報或者狹恩圖報嗎?相比較她自己,她更無法接受媽媽被人看輕。果然,沒吃安眠藥盡管睡著了,睡得也不太踏實,她夢見四一哥被他們氣得單腳跳,像個彈簧一樣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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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映橋剛到辦公室,接了個旅行社的電話,就被王問香叫走了,顯然李連豐昨晚找她開始曲線救國了。
王問香坐下,兜了個大圈才說:“我最近不少朋友給我發了小畫城的推送視頻,你之前聯系那幾個KOC矩陣做的推廣好像不錯。張總跟我說你以前在Convey品牌部的表現很亮眼,只是這里不是北京,很多時候做事還是需要給彼此留點退路好嗎?你還年輕,不要太激進。”
李映橋和她匯報完接下去兩個月的工作安排,然后開門見山說:“我和潘曉亮這段時間會繼續跟進小畫城的客流報告,盡早出用戶畫像體系,爭取在月底之前做到精準投流。下半年的節日很多,圣誕還有跨年。這不算激進,我已經很保守了,有些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王問香看著李映橋,她今年三十還沒到。可她身上那種勝券在握、運籌帷幄的自信,是這個年紀少有的。
她難免會想到這個時候的自己,她在做什么,她有過什么樣的成就。
或許她有過很多輝煌的時刻,但二十八歲的她,絕對沒有李映橋的自信,她一向追求完美,秉承著最好誰也不得罪的處事原則。偶爾說些阿諛奉承的話,她覺得無傷大雅。
她說 :“我不認為你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晚上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飯聊聊。最近我家里出了點事,不然本來你走馬上任,我一直想請你吃頓飯,都沒顧上。”
李映橋坦然地笑了笑:“是我應該請,但問香姐,平日里應酬太多了,同事之間就少點應酬吧。我們去掉沒必要的客套會節省很多時間,我確實晚上也剛接了旅行社的應酬。而且,我說這話是真心的,我相信你也為了這點人情世故覺得為難是不是?不然不會拖到現在才說要請我吃飯。
“李連豐那邊您告訴他就行,我對他的那些爛帳不太感興趣,只要他把該補的窟窿補上,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當然前提是他不要再為難不該為難的人,不然,我也不能保證我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
昨天李連豐找到王問香時,她聽得還一頭霧水,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說他是不是搞錯了,李映橋為什么要為難他,還要他把這些窟窿給填上。李連豐到這節骨眼上也不再瞞著,和盤托出說總歸就是把人給為難了,現在老爺子那邊估計還不知道他們引狼入室。
王問香才知道這其中來龍去脈,俞人杰的名字她略有耳聞,當年名盛一時的木頭大王,李伯清說過他這個人就是命里帶財,錢怎么賺得其實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后來錢怎么沒得,他估計也是一頭霧水。
王問香知道他是十幾年前的豐潭日報上登過他不少照片,她用來糊墻的時候專挑有俞人杰的那版,因為長得帥。
“俞人杰的案子什么時候開庭?”王問香是個聰明人,她想了想,“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找律師,你相信我嗎?”
那還是張宗諧的團隊吧,畢竟無良資本家的御用律師團隊,那可是法庭上的絞肉機,有些法條修訂都是他們參與的。
李映橋還是說了聲謝謝:“不用。問香姐,您把我的話帶到就可以。”
王問香自問很少有這種時候。遇到李映橋這樣的人,很難不會被她的邏輯帶著走,因為她辦事兒太利索。
王問香一直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腐朽在日積月累的工作里,見過無數的年輕人,她不覺得年輕有多么好,她更多的是哀婉。為他們的未來而感到嘆息,因為無論此刻的他們有多么鮮活,多么熱烈,最終也會成為她這樣腐朽的靈魂。
她很少被年輕人觸動。但李映橋這種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活法讓她忽然產生一種想法——她能不能像她這樣活一活。
對李連豐說不。對領導說滾。然后再去他的體制,去他的人情世故,去他的完美女人。
但她不行,家里還有兩張嘴呢。顱內爽了一把后,她也笑著對李映橋說:“行,既然這樣,我也不強求。李連豐那邊我會和他講的。”
下午三點。李映橋寫完工作報告,給張宗諧的郵箱發去他的三個問題答復后,才忽然想起來,她忘跟俞津楊說了。
她拿起手機給321發去一串微信——
「【喇叭.emoji】一個重要通知!一個重要通知!一個重要通知!」
「晚上有個旅行社的應酬,不回家吃了。恭喜你,你今天還是不用做飯。」
「但是俞津楊,我現在對你的手藝越來越好奇了。」
那邊很快回復:「好。少喝點,但下次再這種開頭我會把你拉黑的李映橋,我以為高典又犯病犯到我手里了。」
李映橋剛要回,那邊直接語音彈過來,她打開擴音,聲音輕快地立馬接起來:“怎么了。喵少爺,有何吩咐?”
俞津楊坐在車內,看著車窗外魚貫而出的人流,一只胳膊掛在窗外,沖著某個熟悉的腦袋勾勾手,示意他先上車,然后對電話那邊說:“你晚上喝酒要不要帶上泰禾,豐潭目前我還沒見過誰能喝過他的,以前李連豐有些應酬不過來的局,會花錢找他。”
李映橋倒是眼睛一亮:“好啊,那你跟孫泰禾講。我正愁不知道帶誰去。”
俞津楊解了車鎖,和來人用眼神打了招呼,繼續講電話:“那晚點我陪你?人夠嗎?我這邊還有幾個。”
說完,眼神瞥了眼旁邊的哥們。
哥們倒是正襟危坐:“老子是律師,不陪酒。除非按律師費給我結算。”
“你真成我HR了。”她笑笑說,“沒事,孫泰禾一個就夠了,我帶上潘曉亮。我怎么聽見有人說話,你在哪呢?”
“高鐵站,”俞津楊說,“我接個朋友。”
李映橋說:“律師嗎?我剛剛聽見律師費了。”
“朋友,你對錢有點敏感了。”俞津楊笑出聲,斜瞥副駕的哥們一眼,“我先掛了,他瞪我了。我等會兒讓泰禾給你電話。”
李映橋遲遲沒掛斷,俞津楊一直等她掛,又在電話那邊跟她確認了一遍,“嗯?李映橋,還有事嗎?”
俞津楊很少主動掛她電話,一般都要等她掛了才會掛,因為她總是冷不丁又想起什么事兒,以前高三他倆掛著電話互相背題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跳脫的一個人,前一秒說著要掛掉了,后一秒突然又想起一個題要問,好幾次被他搶斷后,她嘴里又突然蹦出兩個字,俞津楊無奈只能又打回來笑著說:“李映橋,你真的很有意思,每次都要等我掛掉再講是吧。”
她很抱歉啊,但她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俞津楊后來和她所有的通話,基本都等她自己掛。
李映橋本來想說,你要不要試試張宗諧的律師團隊,畢竟是資本家的絞肉機,他在這方面還是很靠譜的。但人家朋友就在邊上坐著,她也不好講,只能把電話掛了。
俞津楊看著電話掛斷后,隔壁這位律政界的新秀也是一臉罕見地表情盯著他良久后,發出一聲意味深長且短促地:“嘖。”
“……嘖什么。”他發動車子,把裂了縫的手機扔回扶手箱里。
這位律政界的新秀說:“你有一次半夜給我打電話,你還記得嗎?你說,你要跟我探討一下,在法律意義上,性伴侶算不算事實婚姻?”
俞津楊:“……你是不是接到鬼來電了。”
對方一記重拳砸在他的肩臂上,俞津楊這才繃不住笑出聲來:“所以算嗎?”
“算你大爺。”
“靠。”
“你又靠什么。”
“大爺忘拐彎了,等會兒可能要勞駕律師大人你走兩步了。”
“俞津楊,我信你有鬼。你這人其實根子里蔫兒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