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城的晨曦總帶著幾分潮濕的水汽,今日卻被一股無形的凝重籠罩。楚靈兒站在城主府的回廊下,望著天邊那抹尚未散去的紫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龍紋佩。昨夜劍主殿的異動如同烙印刻在腦海里,傾城劍身上蜿蜒的血紋與念兒口中的黑色小蟲,都在昭示著一場迫在眉睫的危機。
“統領,墨先生已在偏廳等候。” 龍騎衛的通報聲打斷了思緒。楚靈兒點頭應著,轉身時恰逢蘇霓裳從另一側走來,她眼窩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是徹夜未眠。
“商盟的人已經開始按照清單收購凈魂玉了?!?蘇霓裳將一卷賬冊遞過來,指尖因熬夜變得有些發涼,“但這類奇珍本就稀有,目前只收到三塊下品的,中品以上的消息還在打探?!?/p>
楚靈兒接過賬冊翻看,目光在 “鎮神木” 三個字上停駐片刻:“南域那邊有消息嗎?我記得三年前商盟曾在那邊采買過類似的靈木?!?/p>
“已經派快馬去催了?!?蘇霓裳嘆了口氣,“但南域現在也不太平,據說邊境出現了詭異的沙暴,商隊很難按時返程?!?/p>
兩人并肩走向偏廳,廊外的龍鱗碑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經過昨夜的動蕩,碑體上那些由百姓愿力凝聚的龍鱗似乎黯淡了幾分,楚靈兒伸手撫過冰涼的石碑,忽然想起墨玄說過的話 —— 信仰之力雖能護體,卻也會被極致的負面情緒污染。
偏廳內,墨玄正臨窗而立,念兒坐在他腳邊的矮凳上,手里把玩著一枚晶瑩的石子。聽到腳步聲,青衣男子轉過身,目光落在楚靈兒手中的賬冊上:“蘇盟主的動作很快。”
“只是杯水車薪?!?蘇霓裳苦笑著搖頭,“比起噬魂花蔓延的速度,這些資源遠遠不夠。”
墨玄卻不這么認為,他走到案前鋪開一張宣紙,指尖蘸著清水在紙上勾勒出簡易的地圖:“萬噬之主的力量源自負面情緒,凈魂玉這類器物雖不能根除,卻能在短期內壓制邪氣擴散。我們需要爭取的,正是這段時間。”
楚靈兒看著紙上圈出的葬龍古地方位,想起昨夜傾城劍指引的方向:“沈先生的玉簡,真能補全星圖?”
“沈星移的星衍術曾窺得天機一角,即便如今瞳力盡失,殘留在血脈中的感應也非尋常人可比?!?墨玄的指尖在代表噬魂淵的墨點上輕輕一點,“何況他與楚驚瀾淵源頗深,或許能從星象異動中捕捉到旁人看不到的線索?!?/p>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一名身著灰袍的老者被侍從攙扶著走進來,他雙目覆著厚厚的白布,手里拄著的竹杖在地面敲出篤篤的聲響。
“這是沈先生的貼身管家,沈伯?!?楚靈兒介紹道,“昨夜收到消息后,他連夜從隱居的山谷趕來了?!?/p>
沈伯對著眾人微微躬身,枯瘦的手指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的玉簡:“我家先生說,三日前觀星時突然嘔血,昏迷前只來得及將這枚星圖刻好。他說若驚瀾城有異動,便將此物交予楚城主。”
楚靈兒接過玉簡,觸手處傳來一陣冰涼的暖意。玉簡表面布滿細密的紋路,在晨光下流轉著淡淡的星輝,正是沈星移獨有的星衍術印記。她將玉簡放在案上,墨玄立刻取出昨夜從傾城劍拓下的殘圖,兩相對照,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玉簡上的星圖雖有殘缺,卻恰好能與劍紋地圖的空白處完美契合。幾條原本模糊的山脈走向在星圖指引下變得清晰起來,在葬龍古地的核心位置,一顆閃爍著紅光的星辰標記格外醒目。
“這是…… 龍帝陵的方位?” 蘇霓裳看著那枚紅點,忽然想起商盟古籍中記載的傳說,“據說太古龍帝駕崩后,龍魂化作七星守護陵墓,其中最亮的那顆被稱為‘鎮龍星’?!?/p>
墨玄指尖撫過紅點,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沈星移竟能勘破如此隱秘的星象。這顆鎮龍星標記的位置,應該就是龍魂蘊養池所在?!?/p>
楚靈兒卻注意到星圖邊緣的一行小字,那些扭曲的星符似乎在微微蠕動,像是活過來一般:“這些符號是什么意思?”
沈伯湊近聞了聞玉簡的氣息,蒼老的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先生刻這枚玉簡時,嘴里一直念叨著‘雙魂共生,星軌逆行’。老奴雖不懂星衍術,卻記得他說過,葬龍古地的星象每百年會逆轉一次,屆時所有的路徑都會變成死路?!?/p>
“逆轉的時間?” 墨玄追問。
“就在三日后的子時。” 沈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先生說,那是唯一能進入核心區域的機會,也是最危險的時刻?!?/p>
眾人沉默下來,案上的星圖仿佛變成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楚靈兒望著窗外愈發濃重的紫靄,忽然想起昨夜墨玄說的話 —— 萬噬之主的先鋒已經突破封印。
“沈先生還說過什么?” 她追問。
沈伯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里面裝著幾片干枯的花瓣:“這是先生在山谷中發現的,他說這種花與噬魂花同源,卻帶著一絲龍氣。他讓老奴轉告楚城主,葬龍古地的噬魂花藤,或許并非全是敵人?!?/p>
墨玄拿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輕嗅,臉色微變:“這是‘龍息噬魂花’,是被龍氣污染的變種。它們雖能吞噬神魂,卻會保留一絲神智,或許能成為我們的助力?!?/p>
念兒突然指著玉簡上的鎮龍星標記,小手指輕輕一點:“這里有光?!?/p>
眾人湊近細看,才發現紅點中心藏著一個極小的龍形印記,在晨光下泛著微弱的金光。墨玄用指尖蘸著清水涂抹在印記上,龍形圖案竟緩緩展開,露出里面一行更小的星符。
“以血為引,龍魂歸位?!?墨玄解讀著星符的含義,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看來要激活龍魂蘊養池,不僅需要龍帝血脈,還需以楚驚瀾的殘魂氣息為引。”
楚靈兒心頭一緊:“可我們現在只有柳傾城劍靈帶來的一絲殘魂氣息,根本不夠……”
“或許,沈先生早有準備。” 蘇霓裳忽然指著玉簡邊緣的一處缺口,那里的星紋似乎被人為磨去了一角,“你看這里的磨損痕跡,像是故意留下的。”
墨玄拿起玉簡仔細檢查,果然在缺口處發現一個微小的凹槽,形狀恰好能容納一枚玉佩。他看向蘇霓裳腰間的鳳凰佩:“能否借蘇盟主的玉佩一用?”
蘇霓裳雖不解其意,還是解下玉佩遞過去。墨玄將玉佩嵌入凹槽,奇跡般的一幕發生了 —— 原本黯淡的星圖突然亮起,無數星點沿著紋路流轉,在鎮龍星標記處匯聚成一道光柱,投射在對面的墻壁上,形成一幅完整的立體地圖。
“這是…… 葬龍古地的結界分布圖!” 楚靈兒看著墻壁上閃爍的光點,激動得聲音發顫,“每個光點都是一處結界節點,只要避開這些地方……”
“沒那么簡單?!?墨玄打斷她,指著地圖上流動的星軌,“這些節點會隨著星象逆轉而移動,稍有不慎就會觸發殺陣。沈星移留下的不僅是地圖,更是破解之法?!?/p>
他指尖沿著星軌游走,在幾處關鍵節點上輕輕一點:“這些節點的光芒比別處黯淡,應該是先生提前做了手腳。我們從這里進入,或許能避開大部分危險?!?/p>
沈伯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染血的手帕,臉色蒼白如紙:“先生刻完玉簡后,眼睛曾短暫復明過一次。他說看到了兩條龍影在葬龍古地糾纏,一條通體漆黑,一條卻…… 卻帶著楚家血脈的氣息?!?/p>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楚靈兒猛地想起昨夜劍主殿橫梁上那枚泛著紅光的鱗片,難道兄長的殘魂已經掙脫了萬噬之主的控制?
“先生還說,” 沈伯喘著氣繼續說道,“那枚玉簡不僅能指引方向,還能感應龍魂的氣息。若是楚驚瀾的殘魂尚有神智,或許能通過星圖傳遞消息?!?/p>
墨玄拿起玉簡,忽然發現那些星紋的流動速度加快了幾分,在鎮龍星標記周圍形成一個微小的漩渦:“它在感應…… 看來沈星移的猜測沒錯?!?/p>
楚靈兒看著不斷旋轉的星紋,忽然想起三年前兄長離開前,曾將一枚龍鱗交給沈星移保管:“沈先生是不是持有一枚龍鱗?”
沈伯點頭:“那枚龍鱗一直被先生貼身佩戴,刻玉簡時不小心蹭到了血跡,先生說這是‘龍血認主’的征兆?!?/p>
墨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難怪這枚玉簡能與傾城劍共鳴,原來沾了楚驚瀾的龍血。有這枚玉簡在,我們不僅能找到龍魂蘊養池,或許還能喚醒楚驚瀾殘存的神智?!?/p>
就在這時,偏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龍騎衛神色慌張地闖進來:“統領,不好了!城西出現大量花妖,它們像是被什么吸引,正朝著龍鱗碑的方向聚集!”
眾人臉色驟變,楚靈兒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等等?!?墨玄將玉簡收入懷中,“沈伯,麻煩您轉告林醫圣,讓她立刻調配更多的凈化藥散。蘇盟主,煩請調動凈邪衛協助龍騎衛防守?!?/p>
他轉向楚靈兒,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我們必須在三日內出發,否則就錯過了星象逆轉的時機。在這之前,絕不能讓龍鱗碑被花妖污染。”
楚靈兒點頭,轉身時忽然瞥見沈伯袖中露出的一角衣袍,上面沾著些許暗紅色的污漬,與昨夜在劍主殿發現的鱗片色澤驚人地相似。她心中一動,卻沒有點破 —— 有些秘密,或許要等到葬龍古地才能揭開。
當眾人趕到城西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數以千計的花妖如同潮水般涌向龍鱗碑,它們的身體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隱約能看到里面蠕動的黑色絲線。最令人心悸的是,每朵花妖的花瓣上都浮現出一張痛苦的人臉,正是那些被噬魂花感染的百姓。
“它們在吸收愿力!” 蘇霓裳看著龍鱗碑上不斷黯淡的光芒,臉色煞白,“再這樣下去,石碑的屏障會被徹底打破!”
楚靈兒拔出長刀,龍紋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龍騎衛聽令,組成防御陣形,絕不能讓花妖靠近石碑半步!”
刀光劍影中,墨玄站在高處望著洶涌的花妖潮,忽然注意到一個詭異的現象 —— 所有的花妖都在刻意避開星圖玉簡的方向。他低頭看向懷中的玉簡,星紋正在劇烈閃爍,像是在發出某種警告。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沈星移留下的不僅是地圖,更是克制花妖的利器。”
遠處的山谷中,沈星移坐在輪椅上,望著驚瀾城的方向,空洞的眼窩中流下兩行血淚。他手中緊握著一枚龍鱗,上面的紅光與玉簡遙相呼應。
“驚瀾,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低聲呢喃,聲音消散在呼嘯的山風中。在他身后的石壁上,一幅用鮮血繪制的星圖正在緩緩燃燒,那些扭曲的星符最終化作八個大字 ——
“龍帝蘇醒,萬劫不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