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丹辰殿,走在返回九霄殿的玉石長廊上。
四周的空氣依舊清冷,但林淵卻覺得輕松了不少,解決了這個難題,意味著冰魄寒池已經向他敞開了大門,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凌清雪。
這位圣宮圣女,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玉盤,步伐都比來時輕緩了許多,仿佛捧著的是整個九霄圣宮的未來。
她面紗下的表情雖然看不真切,但那雙露在外面的冰藍色美眸,卻時不時地會偷偷瞥向自己,眼神中的情緒,不再是之前的審視與清冷,而是多了一絲……敬畏,以及濃得化不開的好奇。
林淵覺得有些好笑,故意放慢了腳步,與她并肩而行。
“我說,清雪仙子?!?/p>
凌清雪身體微微一僵,似乎沒想到林淵會主動跟她說話。
“你們這九霄圣宮,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規矩?”林淵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偶爾有巡邏的女弟子經過,看到他時無不露出驚奇的目光,然后飛快地低下頭,匆匆離去。
“什么規矩?”凌清雪的聲音依舊清冷,但仔細聽,卻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比如,不收男人?”林淵摸了摸下巴,半開玩笑地說道:“從山門到丹房,我走了這么半天,見到的活物,除了你們,就只有兔子了,說真的,我是不是貴宮建宮以來,第一個踏足此地的雄性生物?”
凌清雪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林淵會問出這么個問題,更沒想到他會用這種……略顯輕佻的語氣。
若是換做旁人,哪怕是其他宗門的少主,用這種調侃的口吻與她說話,她恐怕早就一巴掌糊了過去,讓對方知曉何為“圣女威儀”。但不知為何,這話從林淵口中說出來,她非但生不起絲毫的反感,反而覺得那沉重了數百年的宮規,似乎也變得不那么冰冷了。
她沉默了片刻,長廊上只有兩人輕微的腳步聲在回蕩。
“你……”她最終還是開口回答了,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是五百年來,第一個踏入九霄圣宮的男人。”
“哦?五百年?”林淵眉毛一挑,這可比他想象的還要夸張,他原本以為也就幾十年或者上百年的規矩,“這么說,五百年前這里還是有男人的?后來呢?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被你們當時的宮主給一鍋端了?”
他這話問得隨意,卻正好觸及了九霄圣宮一段塵封已久、且極不光彩的往事。
凌清雪捧著玉盤的手指微微收緊,那雙冰藍色美眸中,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厭惡與冰寒,那不是針對林淵,而是源自一段被刻意遺忘的歷史。
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決定不再隱瞞,“是五百二十七年前,宮內出了一件丑事?!?/p>
“當時宮內有一位男性弟子,天賦卓絕,甚至一度被認為是下一任宮主的有力競爭者。但他心術不正……”
凌清雪的語氣變得愈發冰冷,“他不知在何處得到一種名為‘軟筋散’的東西,可以讓服用者在短時間內全身無力,玄力凝滯,如同待宰羔羊?!?/p>
林淵的眼神微微一凝,他已經猜到了后續的發展。
“他……他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玷污了當時宮內最出色的七位女弟子,其中一位還是當時宮主的親傳弟子?!绷枨逖┱f到這里時,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輕微的顫抖,那是壓抑至極的憤怒。
“事發之后,那一任的宮主雷霆震怒,當場便將那名男弟子挫骨揚灰。但傷害已經造成,那七位師姐,有三位當場自盡,剩下的四位也師姐最后也郁郁而終。”
“從那以后,宮主便立下死規,將宮內所有男弟子全部驅逐下山,永不錄用。并且嚴令,任何男性賓客,都只能在山門外三十里的迎客殿接待,絕不允許踏入圣宮內門一步?!畔鍪m,男子禁行’的規矩,便由此而來。”
林淵沒有說話,他終于明白,為何從守山弟子到丹辰殿的長老,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會如此復雜。那不僅僅是好奇和質疑,而是一種深層次的,是一種根植于血脈與傳承中的警惕與排斥。
他也終于明白了凌清雪最初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從何而來,那不是高傲,而是一種自我保護。
生活在這樣一個幾乎與世隔絕,并且對男性抱有極大敵意的環境中,她的清冷便是她最堅硬的鎧甲。
而此刻,她卻愿意將這道最深的傷疤,毫無保留地揭開給他看。
“所以,”林淵忽然開口,打破了這沉重的寂靜,“你們就因為一個敗類,就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他一樣?”
凌清雪一怔,抬眸看向他。
林淵的臉上沒有同情,也沒有鄙夷,只是一片平靜,“以偏概全,故步自封。因為害怕再次被蛇咬,所以干脆把天底下所有的草都燒光了?這可不像一個頂尖宗門該有的氣度?!?/p>
他的話語,一如既往的直接,甚至有些不客氣。
但凌清雪聽完,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嬌軀微顫,心中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數百年來,從未有人敢如此評價圣宮的鐵律,更無人敢用這種方式,剖析她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話說清雪仙子,你來九霄圣宮多久了?”林淵再次開口問道。
“二十年,我出生不久便被師父帶到九霄圣宮?!绷枨逖┫乱庾R地回答。
“那你除了上次來我們鳳鳴城,還去過哪里嗎?”
“沒有,那次去鳳鳴城,是我第一次遠離宗門?!?/p>
“有機會到處走走吧?!绷譁Y的語氣變得輕松起來,“這世界可比你想象中的美好,有好人,有壞人,也有蠢人,當然,也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總躲在這雪山里,會錯過很多東西的?!?/p>
凌清雪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兩人說著,已經回到了九霄殿。
剛一踏入,王座之上的凌月華便瞬間感應到了兩人的氣息,鳳眸豁然睜開,銳利的目光直射而來。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出了意外,難道是林淵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卷宗,自知無法解決,干脆放棄了?又或者是與丹辰殿那群眼高于頂的丹師起了沖突?
“清雪。”凌月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本宮不是讓你帶林公子去丹辰殿嗎?為何把他帶回本宮這里?”
然而,話音剛落,她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當兩人走入殿內,她清晰地看到了凌清雪手上那個玉盤,以及盤中那九顆紫瑩流光的丹藥。
“不是的,宮主……”凌清雪的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激動與顫抖,“是已經解決了。”
凌月華死死地盯著那盤丹藥,從林淵離開到回來,連半個時辰都不到。
僅僅半個時辰,困擾了九霄圣宮數代人,耗費了無數天材地寶,讓數位煉丹宗師都束手無策上百年的難題,就這么……解決了?
她看著那九顆丹藥,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磅礴而精純的藥力,再看看那個一臉平靜,仿佛只是出門散了個步的少年,一時間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淵可不管她心里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開口道:“宮主,你提的要求我已做到,那個什么寒池,什么時候可以讓我進去泡泡?”
這隨意得近乎無禮的語氣,卻讓凌月華瞬間回過神來。
她看著林淵,那雙威嚴的美眸中,第一次沒有了試探,沒有了審視,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鄭重與熾熱。
她緩緩從王座上站起,清冷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林淵,從今日起,你便是我九霄圣宮最尊貴的客人。冰魄寒池,即刻為你開放,你隨時可以進入,不限制時間,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p>
此言一出,凌清雪的嬌軀劇烈一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只是,”凌月華話鋒一轉,目光中多了一絲深意,“寒池之內寒氣極重,遠非尋常冰寒可比,你修煉的又是火系功法,恐會難以承受。”
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凌清雪身上,“這樣吧,清雪,你與他一同進入寒池,以你的體質,可引導寒池之力,助他完成淬體?!?/p>
凌清雪聞言,面紗下的臉頰瞬間升起一抹紅暈,但還是恭敬地應道:“是,宮主?!?/p>
林淵這時才想起來,環顧四周問道:“誒?公主殿下呢?”
“呵呵,”凌月華心情大好,語氣也柔和了許多,“飄飄公主第一次見到我圣宮雪景,喜歡得緊,本宮已派人帶她在宮內四處游玩,你盡管放心?!?/p>
林淵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清雪,帶林公子去吧?!绷柙氯A擺了擺手,重新坐回王座,但那雙美眸,卻一直緊緊地盯著林淵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大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