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建筑群,太子宮。
前殿,中廳。
今日太子宮來了一名儒士,劉進正在接待。
來人年紀未過四十,復姓端木,雙字大興。
“殿下,大興承蒙厚愛,此番前來,特與太子殿下作別。”
劉據忙道:“大興何故離去,春秋書籍尚未編纂完畢,若汝缺錢,大可開口。”
端木大興搖頭道:“非錢之事,實在下想效仿圣人,周游諸地學習更多學問,長安有大學問者,除石師外,再無人能與在下幫扶,故此在下想去別處看看,尋一尋學問。”
劉據趕緊勸說道:“大興乃太學府書經博士,如此大好前途,若離去實為可惜,且長安藏龍臥虎,興是還沒遇到更有大學問之人,大興可在長安再等些日子,孤會命人尋一些大學問的人與大興商討學問。”
端木大興淡淡的道:“長安除石師外,無人能出吾右,吾有此自信,殿下勿要多勸了。”
他早就想和太子宮割清關系了,尤其在太子宮越來越不受陛下重視,如此情景,被廢只是遲早的事,那時候定會牽連到自己,牽連到端木家族,他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又怕旁人罵他背信棄義,辱了名聲。
如今石德已從太子府辭職,有了石德的先例在,他就不怕被人背后非議了。
其實他也不想離開,太學博士的官職確實前途大好,俸祿待遇和地位都好,但唯獨一點不好,他是太子的人。
如今石德也嗅到苗頭斷然和太子宮割舍,他更要趕緊找機會離去。
劉據還年幼的時候,和今時今日的情況大相徑庭,那個時候他備受漢武帝重視,漢武帝為了培養太子,親自設博望苑,漢武帝不喜下面的人結交人脈,但卻對太子例外,他特地準許太子可以在博望苑按照自己的喜好,招攬各路人才為自己所用。
那段時間劉據招攬了不少人才,各家各派都有。
端木大興是端木賜的十三代旁系孫,端木賜也就是孔子的弟子子貢。
他就是在那段時間被太子招攬進博望苑的人才。
太子對這些人都不薄,有學問的人多都推薦到太學為官,有武技之人推薦進入宮內做士卒,漢武帝全部答應。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大部分人已經離他而去,他能依靠的人脈已經不多。
如今端木大興也要離開他,這讓劉據不由倍感失落。
……
劉進回到太子宮后,就在書房內將《師說》給撰寫了出來,然后拿著文章來到前殿找到劉據。
他自然不認識端木大興,只是微微頷首,然后便將文章交給劉據,道:“阿耶,石少傅已然答應重回太子宮了。”
“嗯,這篇文章您一會兒替我轉交給石少傅,他特地讓我寫的。”
“你們先聊,我告退了。”
劉據一愣,剛才失落的心思頓時不再,聽到石德要歸來,心里欣喜異常。
“哦,好好!”
雖然他不知劉進怎么勸動了石少傅,但石少傅能回來,這定然是個好事。
端木大興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被石德耍了。
石德什么意思啊?你是儒家的人,怎么自己說出來的話還能反悔?
你現在回來了,那在下怎么辦?
他當然不認為石德會無緣無故回來,或許……石少傅看到了太子宮再次起勢的苗頭?
這么想著,端木大興心里愈加難受,太學的博士官啊,職位不低,地位不低,我已經給辭了,你現在這樣?太不道德了吧!
劉據緩緩打開劉進交過來的竹簡,心道進兒寫了什么文章,石少傅還特地要來取?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問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當看完文章后,劉據沉默了許久。
不知為何,他覺得心里好難受。他和這么多名家大儒學了那么多年的學問,這種文章的水平,他做不出來啊!
為什么我的兒子可以?
父不如子,難受啊。
“大興,吾子撰寫之文章,你看看。”
劉據似乎想起什么,將竹簡交給端木大興。
端木大興翻開竹簡,實際方才他就開始好奇,石少傅點名要來取的文章是什么,什么樣的文章能讓石少傅點名取?
當他將師說看完后,端木大興坐在原地有些發呆。
不知為什么臉色漸漸有些紅了起來,臊的。
剛才他言之鑿鑿的說長安學問除石師外,無人可出其右。
然后他就看到了劉進這么一篇文章。
他懷疑太子可能是故意的,因此臉色更加臊紅。
端木大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著開口道:“佩服,佩服啊!”
“皇孫才學至此,實令在下佩服!誠如太子所言,長安果真藏龍臥虎,看來在下暫時還不能離開長安了。”
劉據一喜,道:“如此,好,好,好!”
“大興留在長安才好!”
端木大興還在等著什么,但劉據就再也沒有表示了,端木大興覺得可能是太子因為自己留下喜極而泣,一時間忘了什么。
他也不好厚著臉皮請求復官,太子殿下也沒繼續表態,尷尬之下,端木大興拱手告辭。
劉據給他送到門口,目送他離去。
然后,他背著手,淡淡的看著端木大興離去的背影,方才喜笑顏開的模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厭惡。
“你和石師不一樣。”
“孤不是傻子。”
劉據嗤笑了一下,既然端木大興辭掉了太學博士的位置,那劉據也就沒打算給他官復原職了,這樣的人也不值得劉據再去找漢武帝求個香火情。
“唉!”
劉據嘆口氣。
側殿,劉進從內走來,站在劉據面前,問道:“阿耶怎么了?”
劉據嘆道:“當初在博望苑投奔孤的人,現在已經一個個離我而去,直到這時,我才豁然發現,我挑了那么多人,選了那么多官,都不如父皇給我選的一個。”
是的,石德是漢武帝精心給太子挑選的人才,相比之下,劉據當年看中的那些人才,此時竟顯得那么的不堪!
“石師離開,是因為他真的心懷愧疚,他甚至還給孤安排了后路,求壺關三老來輔導孤,可端木大興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