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侯府,低矮的案牘上放著一枚銅制天祿,其形似鹿,山海經里面記錄其為力大無窮的招財神獸。
韓說一只手撫摸著天祿,一只手拿著竹卷看書。
府邸奴仆急促走來,對韓說道:“老爺,長安幾個鐵場的冶鐵使者被抓了。”
韓說隨意點頭,自己在鐵場那邊也沒有生意在,冶鐵使者被抓就被抓吧,于他何干?
“奴從鐵場那邊得知了鐵場最近用煤替代了木炭。”
韓說蹙眉:“所以呢?你想說什么?休要打擾本侯讀書。”
“煤的價格比木炭高,賣給鐵場能得不少錢。”
“煤山就是老爺在西郊的那處荒山。”
奴仆快速將事告知韓說。
韓說面色一喜,聽到錢這個字,雙目泛著光的,他喜歡錢,也喜歡屯錢,守錢,當初漢武帝要收助祭金,他都能上交成色不足的金子,對錢的癡迷程度可想而知。
“好好好!”韓說激顫的道,“那還愣著作甚?快去將山挖出來,拿去賣給鐵場……嗯,什么是煤?我怎么沒聽說過?不管了,有錢賺就行!”
奴仆顫巍巍的道:“山賣了。”
“賣了?”
“賣了。”
“什么,什么情況?”韓說猛地起身,感覺心口有點疼,“去鐵場了解一下情況,我親自去!”
大清早,韓說便急促的朝左扶風鐵場而去。
見到杜周正在抓人,他不由好奇走過去,問杜周道:“杜御史,這是做何?”
杜周陰惻惻的道:“田使者貪污,本官正在抓他。”
“哦。”
韓說小聲詢問道:“聽聞鐵場最近換了原料?一種叫煤的東西?”
杜周微微頷首。
“多少錢?”
杜周道:“一年大抵六萬錢左右,怎么?”
嘶!
韓說倒吸涼氣,一處鐵場一年可得錢六萬,十處呢?一百處呢?好難算啊!
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呼吸急促,杜周好奇的問道:“如何呢?”
韓說伸出手:“無,無礙,心里有點不舒服。”
杜周哦了一聲,并未理會他,押解著冶鐵使者離去。
“老,老爺,還好嗎?”奴仆攙著韓說。
韓說面皮一直在抽,心疼的問道:“山賣給誰了?”
“不知啊。”
“我記得,賣了九萬錢對嗎?低于市場價三成將山賣了對嗎?”
奴仆一臉佩服,道:“老爺記性極好,分毫未差。”
韓說面皮抽的更厲害了,捂著心口道:“你,你去將山,收回來,我不賣了!”
……
西郊的煤山,上百名百姓正在賣力的挖著煤,大熱天氣,各個揮汗如雨,絲毫沒有怠工。
劉進看了片刻,便對奴仆吩咐道:“準備好水,清晨和傍晚的時候做工,午時和未時讓他們休息。”
甫聽到這話,太子宮的奴仆有些發呆,雖然社會已經跨過了奴隸制時代,但不代表漢朝沒有奴隸,權貴家的仆役幾乎都是奴隸,主人可以隨意打殺。
于他們而言,雇傭的這些百姓,也和奴隸沒區別,皇孫殿下何故對他們如此格外開恩?
讓他們一日不停歇和中途歇息給同樣的錢,本身給錢就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太子宮完全可以征他們為徭役,現在居然還要給他們時間歇息?
當太子宮的奴仆將這些話告知百姓后,上百名百姓全部停下手頭工作,呆呆的看著不遠處騎在馬匹上的劉進,然后清一色給他跪下了。
沒有人說話,只是不斷磕頭。嘴笨,只能用行動表示感謝。
劉進揮揮手,示意他們都起來,該干嗎干嗎去,他不習慣。
如此大熱的天氣,若是正午還在做工,長時間暴曬在陽光下,很可能出人命,其他權貴或許覺得這正常不過,但劉進不這么認為。
整個社會都是如此,他想做個另類。
不遠處,幾名青壯徑直朝劉進走來。
按道侯府的管事,劉進認識他。
那老奴仆見到劉進,面色一喜,焦急跑到劉進面前,氣喘吁吁的道:“找到小郎便好。”
“小郎君,這山我們老爺不賣了,你快把山交出來吧。”
按道侯說的是收回來,不是買回來,老奴多么了解他們家老爺的性子,只進不出,天子的錢都敢做手腳,要錢不要命的。
劉進微笑道:“白紙黑字的契約都簽好了,這山是我的,不是嗎?”
他還指望明年將錢收回來,早點給老爺子將三十萬錢還了呢。
“小郎莫要生事端,老老實實將山交出來,就當無事發生。”
“我不給呢?”劉進反問。
老奴陰惻惻的笑道:“那恐怕小郎這山保不住了,這群賤民的命也保不住了。”
“你口氣倒是挺大。”
老奴對后面青壯使了使眼神,一名青壯立刻將不遠處一名拉煤的小民抓住,拿著棍棒狠狠朝他頭上拍了下去。
無辜的小民甚至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就這么倒在血泊中。
變故來的太快,劉進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在威脅自己。
“小郎在考慮考慮?”
劉進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今日要不做點什么,日后誰還敢在這做工。
他是韓說的奴仆,太子宮現在形勢不容樂觀,不要輕易得罪人,不然只會給太子宮樹敵。劉進一時間考慮了很多,然后……去他娘的!
鏗鏘!
劉進將身后奴仆的長劍拔出來,朝著對方狠狠地刺了過去,鮮血濺紅了他的白色絲綢和俊朗的臉。
劉進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漬,將長劍交給奴仆。
其實他可以吩咐奴仆動手的,但考慮到按道侯會去漢武帝那告狀,漢武帝若想給按道侯交代,未必不會讓太子宮的奴仆以命抵命,那就自己動手吧!
他看著面前幾名呆怔的漢子,平靜的道:“去告訴韓說,我是皇長孫。”
然后他又對身后太子宮奴仆淡淡的吩咐道:“讓他們別愣著,繼續干活,誰來殺他們,我去殺誰,就這樣,別懈怠了工事。”
“哦,還有,方才死的奴仆,給他一些錢,讓家人來收尸。”
做完一切,劉進才騎上了馬匹,緩緩地離開了這里,身后那群煤礦小民,呆怔的望著那名白色少年的背影,眸子中布滿了火熱的崇拜。
如果公羊家的人在這里,恐怕會更加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