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晴身側立著個銀發小女孩，雪色發絲垂落在肩頭，臂彎處僅留幾處淺淡的焦痕，看來傷勢并不算重。

蘭霜月素手微揚，淡青色靈力如流螢般飄向二人，正要施法療傷，卻被一股無形之力猛地彈開——那力量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將她的靈力震得四散成星屑。

她眉峰微蹙，望著洛晴與跳跳的目光添了幾分探究，指尖凝著未散的靈光懸在半空。

此時，兩道淡藍色的紋路正從二人交握的掌心漫延開來，像浸了月光的藤蔓爬過手腕、臂膀，一路蜿蜒至頸項、額間，最終在眉心凝結成一枚繁復如星圖的紋路。

那紋路流轉著細碎藍光，神秘而莊嚴，隨著光暈起伏，她們身上焦黑的傷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翻涌的血肉凝出新的肌膚，洛晴虎口的裂傷平滑如初，連跳跳被灼焦的羽毛都泛出了新生的光澤。

“這靈力……”洛晴凝神內視，丹田處金丹熠熠生輝，比先前充盈了何止十倍，竟隱隱觸到了金丹后期的壁壘。

她猛地睜眼，眼底翻涌著驚與喜——自己竟在雷劫后直接突破了！

要知道，從前她是以數十年為單位緩慢晉升，而金丹到元嬰的坎，更是多少修士窮盡百年都難跨越。

可她踏上修行路不過五年，二十歲的金丹后期，在修真界早已算得上驚世駭俗，稱之為“怪胎”也毫不為過。

洛晴抬手撫過跳跳的銀發，小家伙正睜著濕漉漉的圓眼望她，小臉上還掛著未褪的委屈。

“娘親～”跳跳張開雙臂，聲音軟糯得像沾了蜜，尾音拖得長長的。

洛晴心頭一軟，忙將她攬入懷中。

小家伙的絨毛蹭著脖頸，暖融融的觸感忽然讓她想起遠在皇宮的母妃——此刻，那位鬢邊染霜的婦人，是否也正憑欄遠眺，日夜念著她？眼眶微微發熱，她將跳跳抱得更緊了些。

安頓好跳跳后，洛晴再次踏入萬象塔。

上次守在塔外的長楓，早在她離開時便匆匆離去，步履急切得連句告別都未曾留下，只余塔前空蕩的石階。

距“飫獸王冢”現世只剩一年，她必須爭分奪秒地修行。

洛晴走進熟悉的石室，剛在丹爐前站定，便聽見“咔嗒——咔嗒——”的輕響，一道憑空出現的樓梯正從頭頂緩緩垂落。

轉眼間八個月過去。

“咚——咚——咚——”踩著石階向上，洛晴望著前方的石門不禁感嘆：煉丹她用了整整一年才達四品，畫符卻僅用八個月便練就四級符咒，冰凍符、爆破符……皆已得心應手。

“咚……咚咚……”細微的踩踏聲忽然鉆入耳畔，若不凝神細聽，連高階修士都難察覺。

洛晴皺眉頓步，那聲音竟也跟著停了，待她再走幾步，腳步聲又如期響起，像跗骨之蛆般緊隨其后。

“難道這里還有旁人？”洛晴握緊寒霜劍，循著聲音快步走向第三層，那腳步聲也隨之加快，仿佛在與她競速。

踏入第三層的剎那，洛晴怔住了。

眼前是片由鏡子構成的空曠空間，地板、穹頂、四壁全是光滑的鏡面，將她的身影層層倒映，卻又在目光觸及的瞬間詭異地消散——鏡中竟無半分倒影。

洛晴走向最近的一面鏡，剛要湊近細看，“錚！”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突然從鏡中射出，擦著她的臉頰飛過。她揮袖用靈力將針隔絕在外，銀針落地發出輕響的剎那，鏡中驟然浮現出一張臉。

洛晴瞳孔驟縮，猛地后退半步。

鏡中人有著一襲黑發，臉龐比她稍顯稚嫩，分明是她初入飛幻真仙洞時的模樣。

唯獨那雙眸子，是淬了毒般的深紫色，透著魅惑與危險。

“你是誰？為何與我長得這般相似？”鏡中人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的青澀。

洛晴定了定神，心中暗忖：第三層的考驗，是打敗過去的自己？

她二話不說，提劍便斬了上去。

鏡中的“洛晴”瞳孔驟縮，似乎沒料到她如此果決，竟被利劍攔腰切斷。

“洛晴”雙目流出血淚，嘴唇翕動著，帶著不甘倒了下去。

“我不甘心……”

鏡面上突然爬滿密密麻麻的血漬，還印著一個猩紅的掌印。

緊接著，濃稠的血液從鏡面滲出，順著邊緣滴落，在地面積成小小的血洼。

“嗚嗚……嗚嗚……”悲慟的哭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像孩童泣訴，又似厲鬼哀嚎，在空曠的空間里盤旋不散。

洛晴被哭聲驚得心頭一跳，聽清那熟悉的嗚咽后，臉色驟然沉了下去。

她循著聲音找到遠處一面鏡子，鏡中一個少女正背對著她跪坐在雨里哭泣，衣袍上沾滿暗紅的血漬。

腳步聲漸近，少女突然停了哭，緩緩轉過頭來。

蒼白的臉龐上淌著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眼眶腫得通紅，唯有一雙深紫色的眸子在雨夜中亮得刺眼。

就在她轉頭的瞬間，一把鋒利的長劍突然穿透她的頭顱，少女的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鏡中涌出一排排血字：【為什么？你為何要殺我？】緊接著又滲出猩紅的字跡：【你是誰？】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洛晴猛地轉身，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框在了一面鏡子里——剛剛那面映出殺人畫面的鏡子已然消失，鏡外正走來一個手提霜里鈴、身著藍白衣裙的身影。

她竟成了鏡中人！

洛晴閉眸凝神，召出寒霜劍，搶先一步將凌厲的劍意揮出。“咔嚓！”鏡子碎裂的聲音響起，她望著滿地碎片愣住了——這鏡中影像，竟是真實的？

碎鏡旁，一具與她一模一樣的軀體靜靜躺著，鮮血仍在汩汩涌出。

“姐姐，你為什么要殺我？”

“我不甘心啊……憑什么我們如此相似，你有靈獸相伴，我卻孤身一人？”

“姐姐，我好痛……我的母妃還在等我……”

“憑什么你什么都有，我卻一無所有？姐姐——你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要殺我？”

“不……我不甘心……”

四周傳來陣陣凄厲又痛苦的聲音，像無數根針鉆進洛晴的腦海。她雙手捂緊耳朵，痛苦地搖頭，口中喃喃道：“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到后來，呢喃漸漸變成了機械般麻木的重復。

此時，她的眼眸中竟也漫起一層淡淡的紫氣。

血泊中的軀體突然猛地睜開眼，一雙深紫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姐姐……我們是相同的啊……”

洛晴怔怔地望著那雙眼，眼神漸漸失焦。

“姐姐，把你的眼睛給我好不好？”那聲音越來越興奮，帶著癲狂的激動，“對……對對！就是這樣！姐姐，我在這里太久了，我要去找我的母妃，姐姐幫我！你一定會幫我的！”

紫色的眼眸越來越亮，洛晴緩緩抬起手，向著自己的眼睛伸去——

“啊！”一道刺耳的銳響劃破空間。

“為什么！為什么！”

只見洛晴猛地回過神，反手將那具軀體的另一只眼睛也挖了出來。

兩顆眼珠離體的瞬間，整個空間的鏡子轟然碎裂，地上的軀體化作一灘血水，滲入鏡面的裂痕中。

洛晴握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珠，眉頭緊蹙。剛才太險了，她險些被迷惑，卻又不知為何突然掙脫了那惑人心智的法術。

思索間，一顆眼珠竟化作流光融入她的掌心。

洛晴想甩卻已來不及，掌心赫然浮現出一個眼睛的印記，印記中的瞳孔動了動，似乎要睜開。

她急忙召出寒霜劍，想斬斷這只手，卻發現另一顆眼珠竟牢牢嵌在了劍柄上。

洛晴瞳孔驟然放大。

兩顆眼珠同時睜開，深紫色的瞳孔死死盯著她，透著徹骨的寒意。她望著那對紫眸，只覺渾身不寒而栗。

“紫眸為何能融入手掌和寒霜劍？”洛晴盯著掌心的印記，正欲伸手觸碰，面前突然浮現出一面水鏡。她頓住動作，望向鏡中。

水面忽然波動起來，一個身影緩緩從鏡中走出。

洛晴再次震撼——那人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唯獨那雙紫眸，昭示著她的不同。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洛晴冷聲問道。

那“洛晴”沒有說話，身后的水鏡卻開始波動，浮現出幾行字：

【幻瞳，附于人身，以水鏡為媒介，可幻化出連本命法器在內的分身。分身可使用本體六成法力。擁有幻瞳者，每三年三月初三將靈力大減。隨修為增長，還會覺醒其他能力。幻瞳每月需三萬靈力供養，否則將反噬吸食附身者修為；若修為被吸盡，幻瞳便會吞噬附身者的神魂，神魂盡滅后，分身將替代本體……】

“分身嗎……”洛晴盯著手心的印記，眸色沉沉，“分身是個好東西，可這幻瞳，倒像個寄生蟲，每月還要三萬靈力喂養……”

“姐姐。”一聲軟糯的呼喚傳入耳中。

洛晴循聲望去，那“洛晴”正對著她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

“可有自主意識？”洛晴走上前，捻起分身的一縷銀發細看。

分身不答，仍是那副木訥的模樣。

洛晴便抽出一縷神識注入分身體內。

剎那間，分身的眼睛亮了起來，笑容也變得溫柔靈動。

她歪著頭望洛晴，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擺，笑盈盈地說：“姐姐，可否贈我一個名字？”

洛晴素來冷淡，此刻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聽著這般溫柔的語氣，竟有些不習慣。

“可知自己是什么？”她反問。

分身湊近了些，輕聲道：“我是姐姐的神識所化，自然也有姐姐的記憶。雖說我是你的一部分，但有個名字不是更好區分嗎？姐姐，贈我個名字吧。”

洛晴望著她眼中的楚楚可憐，心中竟生出一種一言難盡的怪異感。

“如此，你便喚‘晚鏡’吧。”

晚鏡眼睛一亮，拉著洛晴的袖子直晃，笑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