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終其一生，只會擁有一只靈獸。”

蘭霜月說著，將小白的爪子與自己的手掌一同攤開——兩道栩栩如生的契印正浮在皮肉上，淡金色的紋路間流轉著細碎靈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肌膚奔躍而出。

她指尖輕劃那抹暖金，聲音清透如玉石相擊：“靈獸與主人的契，分兩種。其一曰生死契，需雙方心甘情愿方能締結。靈主若逝，靈獸可獨活；靈獸若隕，靈主亦能安然。其二為主仆契，不必問靈獸意愿，強結即可。只是這契縛人甚緊，靈獸終身受制于靈主，靈主一旦離世，靈獸便會隨之殞命，反之卻無妨礙。”

“這第二種契，簡直是視靈獸為草芥！”若水聽得氣結，腰間玉佩因靈力激蕩嗡嗡作響，話音未落便被蘭飄眼風止住。

洛晴心頭一緊，低頭望向懷中揣著的小家伙，指尖輕輕撫過它毛茸茸的耳尖——那絨毛軟得像團云絮，蹭得掌心發癢。

她聲音柔得像化不開的春溪：“跳跳，我們結生死契，好不好？”

跳跳從她衣襟里探出腦袋，黑曜石般的眼珠轉了轉，忽然用毛茸茸的尾巴勾住她的手腕，奶聲奶氣地蹭著她的脖頸：“好呀，娘親。”

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

洛晴將它肉墊粉嫩的小爪子握在掌心，蘭霜月上前，指尖凝起淡青色的靈力，如同一縷流螢在兩人交握處輕輕一點。

剎那間，兩道契印同時亮起，在半空交纏成一道金青交織的光帶。

“轟隆——轟隆——”

墨色烏云不知何時已漫過天際，像被打翻的硯臺潑染了整個蒼穹。

雷聲滾滾如戰鼓擂動，震得腳下青石都在微微發顫，耳膜像是被無數根細針反復穿刺。

蘭霜月抬眼望了望天際，語氣平靜無波：“來了。”

洛晴仰頭望去，烏云翻涌間，紫金色的電光如赤練蛇般竄動，在云層里隱現游走，仿佛有無數條雷龍正在其中蟄伏。

“這是靈獸結契時必經的雷劫。”

蘭霜月的聲音適時響起，“尋常靈獸需渡十二道，只是……”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跳跳的頭頂，目光深邃如古井，“這上古靈獸，不知要承多少道呢。”

洛晴的心猛地揪緊，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

她自己受些苦楚倒無妨，可懷里這小小的一團……她望著跳跳懵懂眨巴的圓眼，眉峰不由自主地蹙起，指尖悄悄將小家伙往懷里又攏了攏。

下一刻，跳跳忽然掙開她的懷抱，小小的身子穩穩落地。

周身驟然泛起暖金色的靈光，像裹了層融化的朝陽，光芒散去時，原本孩童模樣的小家伙已化作一只羽翼流光的靈獸，尾羽拖曳如七彩綢緞，在半空盤旋著，仰頭對著烏云密布的蒼穹，發出一聲清亮卻帶著決絕的長嘯。

那嘯聲穿云裂石，竟讓翻涌的雷云都凝滯了一瞬。

洛晴足尖一點，身形如柳絮般掠至它身側，指尖翻飛間，數道靈力陣法在半空鋪開，如同一朵朵冰晶凝結的蓮花。

法器應聲而出，在陣眼處流轉起護持的光暈，將她與跳跳溫柔地攏在中央。

“轟隆！”第一道天雷轟然劈落，紫金色的雷柱粗如水桶，砸在陣法光幕上激起層層漣漪，像投入湖心的巨石蕩開的波痕。

洛晴望著那比自己結丹時強悍數倍的威力，暗自松了口氣——至少，還能抗住。

跳跳振翅而上，尾羽灑下點點金輝，與她并肩而立。

小小的身軀在雷劫下竟透著股不屈的韌勁兒，每道雷柱落下時，它都會用羽翼護住陣法的薄弱處，發出一聲清亮的鳴叫。

“第十二道。”洛晴輕聲數著，眉頭卻越皺越緊。

尋常靈獸的劫數已過，可天空的烏云非但沒有散去，反而翻涌得更急，像是煮沸的墨汁在劇烈翻騰。

雷聲也愈發暴戾，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劈落，快、準、狠，毫不留情，雷柱的顏色已從紫金轉為刺目的慘白。

“噗——”

靈力陣法在第二十四道天雷下寸寸碎裂，像被重錘砸中的琉璃盞。

洛晴被震得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身前的青石上，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她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嘴唇卻抿得緊緊的，指尖顫抖著重新結陣，靈力如潮水般往外涌，經脈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只為擋下接踵而至的雷霆。

蘭霜月翻看著手中泛黃的古籍，書頁邊緣早已磨損起毛，合上時發出輕響：“上古元獸結契，需渡三十六道雷劫，與它們降生時一般。跳跳出生時，便已熬過三十六道，如今……”

她望著天際愈發濃重的雷云，低聲道，“這是新生之劫。”

洛晴望著那些被天雷震散的法寶——好在只是靈力受損，本體未毀。

她迅速將法器收回，只留寒霜劍在手，又往口中塞了幾顆回靈丹。

丹藥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順著喉嚨往下滑，卻不及心口那股焦灼的萬分之一。

“第三十二道！”她咬著牙數道，牙齦都滲出血絲。

她持劍而立，雙眸倏然閉上，再睜開時，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冰藍色光華，如同一粒碎冰沉入深潭，轉瞬即逝。

“轟隆——”

天雷如巨龍般咆哮著俯沖而下，雷柱粗得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

洛晴將全身靈力灌注于寒霜劍中，劍身在她手中發出清越的嗡鳴，一道匹練似的寒光直斬雷柱，劍氣與雷光碰撞處迸射出漫天星火。

跳跳也在旁凝聚起一團巨大的藍色能量球，像顆壓縮的星辰，狠狠撞向那道雷霆。

“呃！”

震耳的轟鳴中，洛晴只覺手臂一陣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被震碎，虎口被震裂，鮮血順著劍柄蜿蜒而下，寒霜劍脫手飛出，在半空打著旋兒插在遠處的泥土里。

她自己則像斷線的風箏般倒在雪地里，翻滾了數圈才停下，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素色的衣裙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碎的布料下，肌膚交錯著焦黑的傷痕，像被烈火吻過的殘荷。

刺鼻的血腥味鉆入鼻腔，混著雪的清冽，卻壓不住骨子里那股執拗的韌勁兒。

她咳了幾聲，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凄厲的紅梅，與飄落的雪花相襯，紅得觸目驚心。

“跳跳……”她望著半空那只羽毛被燒焦大半、卻仍在倔強盤旋的靈獸，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最后一道天雷正在云層中凝聚，那暗沉的紫金色比之前所有雷霆加起來還要可怖，像一只蓄滿力量的拳頭，將整個天空都壓得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天地都劈裂。

“轟隆——”

巨響聲中，雷柱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威勢，帶著刺目的白光直直劈向洛晴頭頂。

“晴兒！”

蘭霜月與若水的驚呼刺破雷聲，兩人身形如電般飛掠而去，衣袖被氣流鼓得獵獵作響。

洛晴卻在此時猛地咬緊牙關，硬生生撐著站起身，召回寒霜劍的剎那，任由那道天雷劈在自己身上。

雷光炸開的瞬間，她仿佛看見掌心的契印驟然亮起，與半空中跳跳的靈光交相輝映。

火光迸濺中，她的身影被雷霆吞噬，重重砸向地面，將凍土砸出一個深深的人形凹痕，積雪被震得漫天飛揚。

焦糊的氣息彌漫開來，她身上的皮膚已被劈得血肉模糊，像塊被燒焦的炭。

唯有那道與跳跳交握過的掌心處，生死契的印記正發出微弱卻頑固的光，像冬夜里永不熄滅的一星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