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斯還在和姜承奕研討學派的問題時。
干陵縣外的原野上。
一場遭遇戰剛剛結束。
地上七零八落躺著不少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模樣的人。
也有幾個穿著華貴,看起來與這些灰頭土臉的人格格不入的人。
不過他們大多已經失去了生機。
公子高正將自己手中滴落著鮮血的長劍放在一個滿身是血的貴族模樣的人脖頸上,疑惑道:
“你們是山匪還是劫路的豪杰?”
......
公子高本來就是個德行高尚之人,倒是和嬴政對他的期望不期而遇。
所以他向來不喜歡只是當一個公子。
也不喜歡站在廟堂之上指揮下人百姓。
而是一直想要真的想要為他們做一些實在的事情,也為大秦做一些實在的事情。
當然,如果再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還能捎帶著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那自然是更好了。
所以在得到嬴政給他封國的詔令后,他壓根就沒有猶豫,抓緊收拾了收拾自己的東西,便帶著一部兵馬南下了。
他本來想著抓緊在路上看看這些年來大秦治理的效果如何,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
然后為大秦鎮守好南邊的生命禁區,也早日做出成績,得到嬴政的欣賞。
卻沒想到。
他還沒走出多遠,就碰到了這么一群不知死活的山匪!
這些小小的蟊賊居然有膽子敢攔截他所帶的大秦中央的最為精銳的騎兵部隊!
可他們一共也就不過百人之數。
他有些奇怪。
這是哪來的土匪?
誰給他們的勇氣?
還是說,咸陽外面的世界現在都是這樣?
他只是順手讓身后鐵騎沖鋒了一輪,就讓這群土匪幾乎全軍覆沒。
就算是稍微有幾個,像是正被公子高拿刀架在脖子上的這個人一樣勉強靠著運氣好活了下來的。
也是躺在地上,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也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想必再堅持一會兒也就和他們的同袍下去團聚了。
而被公子高架著的人則是怨憤地抬起了頭,怒斥道:
“我們不是什么山賊,更不是什么豪杰!”
“我們是要推翻你暴秦統治的人!”
公子高一時啞口無言。
他和扶蘇的品性可以說是不相上下的純良。
他可以面對這群反賊面不改色舉起武器。
但是不能用自己都不信的話哄騙他們。
若是面對這種情況,比他更為能言善辯的扶蘇恐怕都尚且沒有話可以說。
更何況是他呢?
“大秦的苛政的確持續了一段時間,可大秦已經在改變了,你們又何必這么極端呢?這么些人數想要造反,不是找死嗎?”
“呵呵......”
那百姓眼看公子高也是個為秦朝的暴政說話的統治者,也就失去了和他辯駁的想法。
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了地上,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開口奚落道:
“這么些人數?你可知道,我們剛決定開始造反的時候,也就不過五個人而已!不過是幾個時辰,我們就有一百多個兄弟了!”
“要不是碰到你們,等我們打到咸陽的時候,至少也有上萬弟兄!到時候哪怕是你們,又能擋得住我們嗎?”
“說到底,我們不是不如你們,只是差了些運氣罷了......老天瞎了眼!不站在我們這邊!”
公子高目光一凝,意識到了事情似乎并不像是他想的這般簡單。
他也顧不得自己的優雅,抓起這人便問吼道:
“五個人?那你們從哪打出來的?大秦官兵現在在哪兒?”
“呵呵......”
那人又是冷笑一聲,便別過頭去,眼神空洞地等死了。
而公子高眼看問不出什么,一把將此人丟開,命令道:
“快!跟我去干陵縣看看!”
副將們聽到公子高這么著急,也忽然明白了什么,趕忙飛身上馬,跟著公子高疾馳而去。
干陵縣距離這里不遠。
他們很快就到了這個小縣城。
只是他們都下意識勒住了馬匹,在縣城門口徘徊不前。
就連公子高都忍不住緊閉雙眼。
在他們的面前,哪里還是一個城鎮?
簡直是一片煉獄!
官兵們七零八落躺在城墻上方或是下方,其中偶爾能見到幾具百姓的尸首。
他們的鮮血仍在涓涓不斷流入城外的溝渠當中。
激起一朵朵鮮紅的血花。
而城內,亦是如此。
偶爾有一聲啼哭之聲傳來。
偶爾又傳來幾聲咳嗽聲。
但都迅速歸于沉寂。
城中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婦孺。
“這群官兵,甚至連百姓都擋不住......”
一個副將看著這番慘象,開口說道。
公子高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埋怨。
卻是搖了搖頭:
“大秦精銳除了蒙恬將軍的一支以外,全部存續在咸陽城中,這些官兵并未真正上過戰場,和擺設并無兩樣。”
“而且父皇銷金鐵,鑄以十二金人,天下兵器盡收,這些官兵也沒太多裝備,一旦被人乘機而入,整個隊伍就都沒什么戰斗力了。”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他已經意識到,剛剛那個貴族后裔說的話的確沒錯。
在大秦的苛政和官員的壓迫之下。
以他們的本事,想要從官兵手中偷走一些兵器,再攛掇百姓發起叛亂,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而各地的官兵說到底也都是這種草包。
也怪不得那群人敢于直接沖撞自己的騎兵群了。
肯定是他們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現在覺得自己要比他們這些正規軍強多了。
以這群叛亂軍現在約莫百人的規模,想必是真的能直接打到咸陽去的。
而且到時候,至少也有了萬人的規模!
不管大秦的中央軍隊能不能將其鎮壓下來,大秦的國運都會受到極大的打擊!
而且到時候在兵亂之下,大秦肯定還要從各地征召兵員,會更加激起百姓的反抗和不滿。
想到這兒。
他現在心中一陣后怕!
還好有他的好大哥扶蘇給嬴政上疏了奏折,改變了大秦的制度,讓他恰恰好碰到了這伙子盜賊!
不然的話,他都不敢想象!
他想的其實也沒錯。
在歷史當中,這場干陵縣的叛亂雖然沒有被濃墨重彩記錄在史料之上,但確實給大秦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大秦靠著征收兵丁和中央精銳,才在最后勉強鎮壓了這場叛亂。
而在姜承奕泄露天機的情況下,這場叛亂居然以這么簡單的一個方式被平息在了搖籃里。
而這時,副將忽然湊在公子高的耳朵旁邊:
“公子,您還記得剛剛那個駕馬狂奔的武卒嗎?會不會......他就是從干陵縣跑出來的?”
公子高一驚。
回憶涌上心頭。
剛剛的確有一個武卒和他們擦肩而過,但他們剛剛還以為是什么信使,就沒太在乎。
現在想來,說不定真是從干陵縣跑出來報信的!
“我們駐扎在這,你去挑兩個活泛的,帶六匹戰馬,八百里加急回咸陽將此事告給父皇。”
“這是一場六國余孽預謀的叛亂!讓父皇趕快調兵過來,我們在這里等著援軍抵達再走!”
“之前那位士卒離開也就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我們快馬加鞭,能追上他的!”
公子高的頭腦還很清晰,完全沒有被剛剛的遭遇戰攪渾。
他趕忙安排好了事情。
......
而另一邊。
那位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士卒直接闖入,連人帶馬摔進了章臺宮中。
他都沒來得及站起來,便大聲喊道:
“陛下,干陵縣起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