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嬴陰嫚安排的造反的同伙？”

姜承奕狐疑地上下掃視著面前的李斯。

李斯從小就是貴族之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更是跟在嬴政身旁許久。

所練就的一身貴氣絲毫不比扶蘇差。

甚至因為法家強硬思想的緣故，他看起來才更加像是一個家境優渥的皇室后裔。

姜承奕自然而然對他的身份有些懷疑。

而且他其實也不是很想和李斯聊這些關于造反的話題。

他說到底就是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

需要靠著長公主嬴陰嫚的面子讓嬴政注意到自己罷了。

什么造反，不過只是一個噱頭罷了。

就算把事宜都準備好，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不過李斯自然是不知這些的。

“不錯，在下李其斤，乃是大秦的治粟內史?！?/p>

“白黎于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哪怕知道長公主與白黎是要在此舉事，也要報答白黎的恩情?！?/p>

李斯搬出了這套他早就準備好的話術。

看姜承奕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他就知道自己這次是糊弄過去了。

他也就坐到了姜承奕的對面。

“不過雖然如此，我卻也要替白黎看看他是與誰一同舉事。白黎說先生乃是大才，也給我講過一些先生的治國理念。

“所以在下一直有些問題想要問先生，我想若是先生名不副實，最好也就莫要帶著白黎和長公主與您一同送死了。”

李斯一坐下，就言辭禮貌地針鋒相對。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激將法。

姜承奕卻只是淡淡點點頭：“那你說，你要問什么吧?！?/p>

他覺得李斯的話說得挺合理的。

都干這種刀尖舔血的事情了，

李斯一時語塞。

雖然其實他早就想好要問姜承奕的問題是什么了。

但他此時還是沉默了下來。

以他的話術，很容易就能挑起一個人的心緒。

哪怕是學習儒家思想，心胸廣博的扶蘇。

可眼前的姜承奕明明年歲不大，卻是心性平穩，完全不受他的激將法。

而姜承奕也不催他，只是閉目冥想。

想了想，李斯還是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敢問先生，覺得當前的百家學派里哪一家的學說是最好的？”

問出這話的時候，李斯的眼中閃過一絲隱晦的殺意。

他的問題之下，就是想聽聽姜承奕到底是哪個學派的人。

如果姜承奕不是法家學派，那么此人出來之后，以姜承奕的眼界和聰慧，定然會對他的地位產生影響。

他依舊沒能逃離出不同學派彼此敵視的刻板印象。

他一直以來都是大秦唯一能夠左右朝政的臣子，也是嬴政最為倚重的一個臣子。

更是一名獨一無二的臣子。

這樣的權柄就算是馮去疾也沒有。

因此是始皇帝必不能缺少的一臂。

嬴政在找到能替換他的人之前，一定不會對他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

這才是他保證自己安全的最大倚仗。

可若是姜承奕出獄。

他的安全便得不到保障了。

所以他必須要知道，姜承奕到底是哪一脈學派的人！

他曾經便為了自己在牢中毒殺了同窗韓非。

現在再在獄中動動手腳，讓姜承奕莫名其妙死在獄中，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難事兒。

而且嬴政為了表達對他的信任，壓根就沒來詔獄內旁聽。

畢竟嬴政也覺得，姜承奕給他講的東西肯定沒法和給扶蘇講的東西沾邊。

從頭開始，他可沒那個耐心再去聽一遍。

......

姜承奕要是知道他眼前之人是李斯，估計就要大喊儒家萬歲了。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刀尖上跳舞。

只要說錯一句話，便會在某日被飯菜中的毒藥侵入五臟六腑而死！

他只是代入了一個講解員或是老師的角色，要給面前的人解惑。

所以他輕輕冷笑了一聲：

“那自然是法家思想的框架和理論最為成熟，也最為完整了。”

姜承奕說得不錯。

其實百家諸子到現在只剩下了寥寥幾家還活躍在眾人眼前。

其中儒家雖然經歷過周朝的長時間發展，但因為走了彎路的緣故，發展程度并不高。

這個思想一直到了漢景帝時期，才逐步推向前臺，成為一項成熟的政策。

而別的百家學派迄今為止還幾乎沒有過應用在社會與朝堂之上的例子，自然很多東西都是不完善的。

唯有法家學說，目前的框架已經算是完整。

不少理論也經受住了社會的考驗。

所以在這個時代，法家學派的學說的優越性絕對是諸子百家當中無可置疑的斷層第一。

聽到姜承奕說話，李斯松了口氣。

畢竟姜承奕也算是嬴政重視的人，他要是真的動些什么手腳，就算不露出馬腳，也難免得到嬴政的猜忌。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肯定不會做這等事情的。

現在聽到姜承奕說法家的思想最好，那他便肯定是法家學派之人了。

李斯也就不需要對他下毒手了。

反正就算姜承奕能出獄，他們二人也是同一戰線的人。

可沒想到，姜承奕馬上補充道：

“但也只是在矮子里拔高個罷了，說到底也沒一個稱得上是好的?！?/p>

李斯皺了皺眉：

“聽先生的意思，先生莫非不是法家學派之人，那先生莫非是......雜家學派嗎？”

姜承奕挑了挑眉：

“覺得我是雜家，想必是白黎已經給你講了些外儒內法之類的話了吧？”

李斯點了點頭。

他之前覺得姜承奕應該是某一家學派當中的大才，跳出了一些學院派系的桎梏，才能想到這些融合的法門。

但現在聽姜承奕說百家學派沒一個能打的，他就覺得姜承奕恐怕是個雜家學派之人了。

畢竟雜家學派向來不認自己是諸子百家之一，而當自己是一個大圓滿的理論學說。

他們博采各家之說，兼儒墨、合名法。

可以說是于百家之道無不貫通。

若是姜承奕是雜家學派，那倒是也能說得通。

可姜承奕只是又嗤笑了一聲。

“雜家不過小道耳，我所學的項目名為科學，按你們的說法，我應該是一名科學家。”

“科學就是天下所有能以規律來解釋的學科的總稱?！?/p>

姜承奕輕描淡寫道。

“那不還是雜家？”

李斯一身反骨，問道。

姜承奕翻了個白眼。

“雜家只是雜，卻是雜而不精。你隨便從雜家里找出一個所謂的大儒來，看看他能不能解釋清楚儒家墨家的思想核心？”

“他們根本就做不到！因為他們只是學了一些皮毛罷了！但科學，則是把所有東西都做到精通！”

聽著姜承奕的解釋，李斯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知道姜承奕的才學是從哪里來的了。

是規律！

這才是姜承奕能精準說對許多事情，乃至于預測一些未來的根本原因！

李斯倒也不是不知道規律的存在。

只是在大部分時候，他們這些凡人想要找到規律都很難了。

更別說是要去將規律摸索透徹了。

而姜承奕所說的科學，則是能讓他在每件事情上都找到了規律。

例如科技側的發明。

也例如百姓的規律、朝堂百官的規律。

乃至王朝循環往復的規律！

姜承奕甚至可以反向去利用規律，推演未來！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神跡嗎！

他此刻真的很想告訴秦始皇，他找了半生的仙人不在大秦之外。

而就在這方寸詔獄之中！

他甩了甩頭，將腦海中的震驚甩走，站起身抱了個拳。

“感謝先生解惑，不過時間快要到了，在下只能先離開了?！?/p>

“不過在下還請先生保守秘密，不要將此事告訴白黎。畢竟白黎已經將先生當做了自己的夫子，若是知道我前來冒犯先生，想必會生氣的?！?/p>

李斯趕忙甩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立場話術。

有他的一套吹捧，姜承奕肯定會應下這個小小的要求的。

畢竟這個要求顯然是合情合理的。

他想要趕快回去將科學這件事告訴嬴政。

他知道，姜承奕一定不能死！

這樣的人，就是大秦的仙人！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果不其然。

姜承奕淡淡應下。

他面上喜怒不顯，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等李斯離開后，他才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沒有人能忍住別人的拍馬屁，哪怕是姜承奕也不例外。

他也沒想到，這個天天和他吵架的公子哥，竟然已經將自己當成是他的夫子了！

甚至還不容許任何人去忤逆他！

這小子，不錯！

姜承奕心里還在美呢。

扶蘇就急匆匆走了進來。

“姜先生，您是有什么高興的事情嗎？”

姜承奕這才收斂了笑容，想要和扶蘇提一嘴現在不用太過于著急找造反的幫手。

但是想一想，這話有可能會暴露剛剛的李其斤來過的事情。

所以他就擺了擺手：

“沒什么。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著急？是有什么問題要問我？”

沾了李斯的光。

姜承奕現在也下意識把扶蘇當成自己的學生了。

扶蘇這才想起了自己要來問什么，趕忙說道：

“先生，我想到一個郡國并行制的大問題！”

“而且我覺得，這個問題，足以讓大秦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