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酣眠,不覺已是五更天。
窗外天色將明未明,晨霧氤氳中透著一絲朦朧的亮色。
云昭跟往日一樣,到了時辰便準時醒來。
她輕輕挪開橫在腰間的手臂,正欲起身,卻被凌風一把攬回懷中。
“這才幾更天?”凌風聲音里帶著未醒的慵懶,將她往懷里帶了帶,“再睡會兒。”
云昭推拒道,“不早了,仙尊也該回去了。”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趕緊回你的合歡宗去,總賴在她玄天宗算怎么回事?
說來也怪,每次與凌風親近之后,云昭都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修為精進。
在她有限的認知里,神州大陸九宗七派,唯有合歡宗才有這般神奇的功法。
故而她一直認定,凌風必是合歡宗之人。
殊不知,陰陽調和本就是修行大道,只是她閱歷尚淺,才讓合歡宗平白背了這口不明黑鍋。
凌風聽她開口趕人,只覺心口澀澀發悶。
昨夜里,她還嬌聲喚著他的名字,怎么天一亮就這般冷淡?
“我要練劍!”云昭聲音已帶怒意。
她向來嚴于律己,數年來五更練劍雷打不動。
也正是這般勤勉,才能讓她在如此年歲,就達到旁人望塵莫及的金丹境。
凌風見她真要惱了,心中雖是不悅,卻也不得不松開手臂。
云昭翻身下榻,利落地穿戴整齊。
她今日所著,正是昨日凌風親手挑選的那襲碧海青天流云裳。
聽雪閣中的衣裙配飾,全都是蘇櫻為云昭精心準備的。
蘇櫻辦事自來細心妥帖,她準備的東西,自然全都錯不了。
這身衣裙以東海鮫綃為底,天水碧為面,衣襟處繡著細密的云紋暗花,腰間束著銀絲攢珠封帶,將云昭纖的細腰身勾勒得恰到好處。
裙擺處輕紗層層疊疊,如海浪微瀾,行走間似有流云環繞,低調中又透著說不出的矜貴氣度。
云昭打開妝匣,指尖在琳瑯滿目的首飾間流連,最終挑了支白玉雕牡丹紋發簪。
她素手輕挽,三兩下便將如瀑發絲綰成簡潔的發髻。
妃色發帶一系,滿頭霜發頓時化作墨色烏絲。
簡單洗漱后,她握著凝淵劍,輕手輕腳穿過耳房。
團子還在四仰八叉地酣睡,小臉紅撲撲的。
懷中空空如也,凌風頓時失了睡意,索性起身跟了上去。
晨光熹微中,云昭劍招行云流水,一招一式都透著股說不出的韻味。
凌風于水榭曲欄中負手而立。
往日里,他慣常是一襲月白長衫,清冷如霜。可今日,卻破天荒換上了晴山色的廣袖道袍。
這衣衫以云錦裁制,晴山色的衣料上暗繡著松鶴延年紋,腰間束著同色系的青玉蹀躞帶,扣上鑲嵌著一枚碧海明月珠,與衣袍上的暗紋相映成趣。
這般裝束,較之往日的素白,少了幾分疏離清冷,倒添了幾分溫潤如玉的君子風范。
他本是見云昭今日衣衫清雅,下意識便選了這套相配的裝束。
此刻二人一立一舞,衣袂飄飄間碧色相映,倒像是刻意搭配的情侶裝束。
凌風靜靜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劍勢太過刻意,少了幾分自然。”
他雖是火系靈根,但修為已達化境,對劍道的理解早已超脫五行限制。
更何況玄天宗的劍法本就異曲同工,有道是萬法歸宗。
云昭聞言收劍,眉頭微蹙。
她一直以為自己這招“踏雪歸鴻”已臻至境,但凌風修為高深,見識必然不凡。
猶豫片刻,她還是決定一試。
“劍意當如飛雪,看似輕柔卻暗藏鋒芒。”凌風指點道,“不要刻意追求劍招的完美,要讓劍隨心動。”
云昭深吸一口氣,重新起勢。
這一次,她不再拘泥于招式的外在形態,而是依著凌風所言,將心神沉浸于劍意之中。
劍鋒輕轉間,“踏雪”勢出,竟真有幾分飛雪漫天的意境。
最后一式“歸鴻”使出,劍光如虹,寒氣逼人,效果確實比之前更勝一籌。
她收劍而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凌風見狀,唇角微揚,“劍道一途,重意不重形。你之前的招式太過追求完美,反而失了真意。”
不知不覺間,晨光已灑滿庭院。
團子揉著惺忪睡眼醒來,發現屋內空無一人,便邁著小短腿跑到后院尋人。
此時云昭晨練已近尾聲,見團子尋來,便收了劍勢。
她擦了擦額間細汗,俯身將團子抱起,輕輕放在八寶亭中的石凳上,聲音溫柔似春風拂柳。
“等著,娘親去做飯。”
太陽已半躍出山巒,金色的晨曦為群山披上薄紗,山間晨風帶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團子乖巧地坐在水榭的八角亭中,小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與對面的凌風面面相覷。
說來好笑,凌風本是懷著好奇跟進了灶間,想一睹云昭操持庖廚的風采。
可他這般高大的身形,在狹小的廚房里顯得格外笨拙。
不是碰掉了青花瓷碗,就是擋住了云昭取料的路。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位修為通天的仙尊,竟連鹽和糖都分不清,更拿捏不準用量。
他本想著幫些忙博佳人一笑,卻往菜里撒了一大把鹽,又在肉餡中放了六勺糖。
“出去!”
云昭氣得抄起搟面杖就往他身上招呼。
凌風自知理虧,也不躲閃,胳膊老老實實挨了幾下,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被趕了出來。
如此情形下,他只得悻悻地繞回后院水榭,在八角亭中與團子相對而坐。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晨光中形成鮮明對比,大眼瞪小眼地等著開飯。
晨光透過水榭的雕花欄桿,在八角亭內灑下斑駁光影。
云昭端著食盞緩步走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副忍俊不禁的畫面。
團子機靈得很,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噗通一聲從石凳上蹦下來。
肉乎乎的小手高高舉起,邁著小短腿就朝云昭奔去,“娘親,團子幫你拿!”
稚嫩的童聲清脆如鈴,在清新的晨風中格外悅耳。
凌風端坐石凳之上,一襲晴山色長袍襯得他面如冠玉,神色間卻透著幾分不自在。
他久居高位,平日里起居都有弟子侍奉周全,何曾需要親自動手?
此刻,竟連上前幫忙的念頭都未曾閃過。
直到團子歡快地向云昭跑去,凌風這才恍然回神,冷峻的面容閃過一絲窘迫。
想他堂堂仙尊,竟被一只剛化形的小靈獸比了下去,這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