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朱高煦不耐煩地一揮手,“賭約就是賭約,本公子難道是輸不起的人?”
他環視一周,聲音提高八度。
“去!把本公子的佩刀取來!”
那可是當年朱元璋親賜的寶刀,削鐵如泥,價值連城!
更是二公子南征北戰的貼身兵刃,從不離身!
“二公子,萬萬不可啊!”
管事急得快跪下了。
“廢什么話!快去!”
朱高煦眼睛一瞪。
很快,一名親衛雙手捧著一個狹長的錦盒,小跑而來。
朱高煦親自接過,打開盒蓋。
一泓秋水般的刀光,瞬間映亮了所有人的眼。
他抽出寶刀,隨手一揮,空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然后,他走到江澈面前,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將刀柄遞了過去。
“小子,你叫江澈是吧?”
“這把裂云,從今天起,歸你了。”
他凝視著江澈,眼神里再無半分輕視,只剩下濃厚的欣賞。
“你這身功夫,是從哪兒學來的?叫什么名堂?”
“本公子,從未見過。”
江澈目光平靜,他伸出手,穩穩地握住了刀柄。
入手微沉。
恰到好處的重量。
他手腕輕轉,裂云刀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圓潤流暢的弧光。
刀鋒破空,帶起一聲比朱高煦揮舞時更加內斂。
這一下,高下立判。
朱高煦是純粹用力量駕馭,而江澈,則是在與刀交流。
“好刀。”
江澈吐出兩個字,算是評價。
他抬眼看向朱高煦,對上那雙燃燒著好奇火焰的虎目。
“我這門功夫,沒有名字。”
“或者說,它不需要名字。”
江澈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裂云刀冰冷的刀身。
那上面細密的鍛打紋路仿佛活了過來。
“它不為揚名立萬,也不為開宗立派,只為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從刀鋒上移開,直視朱高煦。
“殺人。”
殺人!
庭院里的親衛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朱高煦卻愣住了。
他不是沒見過殺人如麻的悍將,也不是沒聽過更狠的話。
但江澈不一樣。
他說“殺人”兩個字時,就像一個老農在說種地。
一個工匠在說打鐵,那是一種融入骨髓的專注與純粹。
“哈哈哈!好!說得好!”
朱高煦再次大笑,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溢出來。
什么名門正派,什么江湖規矩。
在他這種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的馬上王孫看來,都是狗屁!
有用,能贏,能活下來,才是唯一的真理!
“沒有名字,本公子今天就給它起一個!”
朱高煦豪氣干云地一拍大腿,“就叫……就叫……”
他正搜腸刮肚,想找個配得上這身驚艷武技的霸氣名字。
忽然,庭院入口處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原本因朱高煦大笑而略顯活絡的氣氛,瞬間死寂。
所有親衛、管事,包括剛剛還神采飛揚的朱高煦。
臉上的表情都在一剎那凝固,然后齊刷刷地轉身,躬身行禮。
“參見王爺!”
聲音整齊劃一,帶著發自肺腑的敬畏。
江澈也循聲望去。
只見一行人正從月亮門后走出來。
為首的正是燕王,朱棣。
在朱棣身旁,還跟著一個身披袈裟,面容清瘦的老和尚。
江澈剛剛進去之后人太多,便沒有看到對方。
此刻再看,可不正是姚廣孝嗎?
朱棣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朱高煦和江澈身上。
以及,江澈手中那把極為眼熟的裂云刀。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朱高煦額角滲出一絲細汗。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自己的這位父親,怕到了骨子里。
“高煦。”
朱棣開口了。
“這是在做什么?”
朱高煦心里咯噔一下,連忙上前一步。
“父王!您來得正好!我跟您說,這位江兄弟他……”
“我在問你,”
朱棣打斷了他,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江澈。
“你的刀,為什么會在他手上?”
朱高煦額角的汗珠,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滑落。
“父、父王……我,我們就是……那個,江兄弟他……”
他越是急于解釋,舌頭就越是不聽使喚。
原本的豪邁之氣蕩然無存,只剩下孩子在嚴父面前的局促。
朱棣的目光依舊如刀,釘在江澈身上,似乎對兒子的窘迫毫無興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個清晰的腳步聲響起。
江澈上前了一步。
他沒有看朱高煦,也沒有急著向朱棣辯解。
手腕一翻,那柄裂云刀在對準了朱高煦腰間的刀鞘。
做完這一切,江澈才抬起頭,迎上朱棣審視的目光,微微躬身。
“親衛營,破虜校尉江澈,參見燕王殿下。”
“回王爺,方才高煦公子見草民有幾分微末武藝,一時興起,欲切磋一二。”
“此刀,是高煦公子借與草民試手,并無他意。”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朱棣的眉頭動了動。
他眼中的薄怒已經悄然褪去。
一個能在自己威壓之下,面不改色的年輕人。
朱高煦看著江澈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激。
庭院里的氣氛,似乎隨著裂云刀的歸鞘而稍稍松緩。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朱棣身旁,如同入定般的老和尚,忽然向前邁了半步。
他雙手合十,臉上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微笑。
“阿彌陀佛。”
姚廣孝看著江澈,緩緩開口。
“施主好俊的刀法,只為殺人,純粹,極致。”
“不過貧僧有一問,想請教施主。”
“敢問施主,手中之刀,是殺人刀,還是活人劍?”
這個問題一出,朱高煦都愣住了。
什么殺人刀,活人劍的?
這和尚在打什么啞謎?
然而,朱棣的臉上卻毫無波瀾。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顯然是默許了姚廣孝的這場突兀的考問。
江澈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
殺人刀?活人劍?
怎么答,都是錯。
他先是對著姚廣孝微微頷首,以示尊敬。
隨后,目光越過這位黑衣宰相,筆直地望向了負手而立的朱棣。
“大師此問,問的是刀,亦是在問草民之心。”
“草民以為,刀是何物,劍是何意,全看執刀之人。”
“在草民手中,它,便是殺人刀!”
“為殿下披荊斬棘,為殿下掃清障礙,為殿下斬盡一切宵小之輩!此刀,只為殺戮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