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籃球場了以后,我其實并未馬上回宿舍,而是又走到了科技館的附近呆坐。
半個多小時斷斷續續抽了三根煙,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走人。
路走到一半就碰到了線顯洪,這家伙神色慌張鬼鬼祟祟,手里像是拿著什么,又害怕別人看見似的。
本想裝作什么都沒瞧見,繼續走路。誰知他把我叫住。
線顯洪說:“嘿,顏啟同學,能和我一塊走嗎?我也回宿舍……”
我說:“沒問題啊,那就一起走吧。”
并沒追問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我只是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裝著兩個形狀類似小皮球的東西。
線顯洪見我看向塑料袋,趕緊地用右手遮掩、蓋了蓋。
我就笑他:“什么表情哦,神神秘秘的。”
“沒……沒什么……”線顯洪更像是做賊心虛。
也罷,我也沒興趣知道。
接著一路無語,就徑直和他一起回到了宿舍樓。他去他的302,我回我的307。
推開宿舍門,看到帥陽已經回來了。我和他打了個招呼。
帥陽就問我,瞿青是否在我這里找過他。
我說,并沒有的。
他就說,哦,知道了。
再無他話。最后各自洗澡,各自睡覺。
第二天起來,他沒有等我一起吃早餐,就早早地下了樓。
我猜想,這家伙肯定是找瞿青維護修整關系去了。這些天,不用想,他肯定是冷落了瞿青,這會兒又焦急了。
洗漱好,穿好衣服鞋襪,沙越過來找我,隨后跟我一同出門。
走到大斜坡,他說想買兩杯奶茶(其中一杯給儲檸),問我要不要。我說不要,就站著等他。
這家伙委實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一邊買奶茶他一邊直勾勾眼定定地看了那個賣奶茶的小姐姐很久。
等他買完了奶茶,繼續走在路上,我笑他:“不會吧?你又看上人家啦?你的儲檸大大呢?說好的一心只為一人呢?”
沙越就立馬解釋道:“哎呀!儲檸大大是儲檸大大,奶茶姐姐是奶茶姐姐嘛!我純粹是好奇和欣賞而已。你不覺得她長得有點像哪個明星?”
我說:“哈?像哪個明星哦?”
“渡邊美波啊!難道不像嗎?”沙越既驚喜又疑惑。驚喜的大概是他有所確認,應該是「像的」,疑惑的是我竟然沒有覺得「像」。
“哈?渡邊什么美波?聽都沒聽過……”反倒是我一臉問號。
“就是00年出生的霓虹國美少女,集可愛與成熟于一身的甜妹天花板渡邊美波呀!電影版《我想吃掉你的胰臟》女主角啊……”沙越居然在試圖喚醒我的認知盲點。
“完全沒聽過啊,不過這劇名聽起來就很變態,有空去找資源看一下也是可以的。”我邪惡一笑。
“什么嘛,人家明明是青春愛情片,可凄美啦,看完我都眼淚稀里嘩啦的好不好?”
“哦,愛情片吶,那我不看了。”
“你得看啊,不然你不知道這小姐姐到底長得像不像……”
“像不像也沒關系啊,”我也頗有自己的見解,“渡邊美波是渡邊美波,奶茶小姐姐是奶茶小姐姐,可能會有那么一些神似也好,也終歸是不同的兩個人啊。”
“我就沖著這一絲的神似,這才多看了幾眼嘛,你可千萬別在儲檸大大面前告發我……”
“你倆的關系我都不想說了,沒點變化。更別說告發不告發的了,我根本不想理會你們之間的那點破事。”
“呃……”
沙越聽我懟完,拿著奶茶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身后,再不敢說些什么。
去吃了早餐,趕去上課。
從「清風樓」穿過了8棟、9棟教學樓,然后繞過圖書館。走過一條小路,路邊聽到有幾只麻雀在叫,但就是不見蹤影。
我撿起一塊小石子輕輕地扔進了草叢之中,那幾只麻雀就鉆了出來,然后向著天上騰空而起。
看著它們,我就像看見了清晨里帶著希望的和平鴿。
駐足了六七秒。我們繼續前行。又穿過了博物館,就來到了14棟教學樓。
接著便開始了學習忙碌的一天……
這天,我難得少有的聽課認真,筆記也是在書上抄錄得滿滿當當。
所有的課,一分鐘也沒落下。
下午放學了以后,我也幾乎是最后一個走出的教室。
完完全全就是讓自己盡情體驗了一回當學霸的快樂。
當然,學霸的快樂肯定不止這一種,但管中窺豹,同樣能使我滿足虛榮之心。
我甚至有點膨脹——情情愛愛什么的,就他媽的讓它們見鬼去吧!
這種快樂的心情持續了很久。
直到晚上。
我在宿舍里看書。
看著看著,突然感到渾身有點不適從。心里面總感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著我,想要帶領著我去個什么地方。
我停了下來,仔細聆聽那里面的聲音。
十幾秒之久,什么也沒聽到。正待放棄之下,幽靜中,我聽到它說:“君子……豈能言而無信……”
“什么言而無信……?”我驚訝了一下,不得不認真開始了思考。
琢磨來琢磨去,最后總算想起了浦新覺——
想起了我答應他今晚要去科技館那邊的籃球場見他的那件事。
也忽然間有點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這搞的就像是潛意識里極端渴望面基指引的那樣,在腦海中竟蓋過了所有異性對我的誘惑與吸引,我竟然這一瞬間對一個男人充滿著興趣!
“臥槽,顏啟,你該不會是像里奈說的那樣,有GAY傾向吧?”我嘴里雖這樣十分懷疑著,身體卻非常誠實地去換褲子穿鞋,準備著一系列出門的動作。
整理好之后,同樣二話不說,我就出門。
并且毫無拖泥帶水地直接就走到了相約好的籃球場。
并且的并且,單刀直入一下就找到了浦新覺……
浦新覺就坐在球場邊昨晚我們坐過的那張長椅上。
仿佛就像早已準備好的,隨時等我到來。
我走到他的身邊,他便抬頭微笑著跟我說了一句:“恭候多時……”
事情到了這里,頗有些男同雙向奔赴的惡搞趣味。但事實上,我和他都明白,我們并不是GAY。
說到底,是我一塌糊涂的生活無處宣泄傾吐,而浦新覺恰恰是那個可訴說的樹洞。是我亟待迫切需要一個出口,不想一個人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但何以這樣只見過一面就能確定認為他就是那個理想的樹洞?非要說個理由,那就是第六感。
第六感這種東西,我有,但不多。
雖不多,但有時它就是邪門的準。
因為覺得他是個可靠的樹洞,所以他應該就是可靠的樹洞。不容反駁。反駁就是你對。
我站著問他:“今晚沒打球?”
他回答:“投了幾個來著。但覺得沒什么意思,就坐在這兒了。”
“我可以現在就坐下嗎?”
“當然。請便。”
“這么說,可能有點唐突,”我一邊坐下一邊說道,“你昨晚說我的,「失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覺得我走不出來」,這句話細想之下,簡直**炸了。我就覺得,你肯定是那人間清醒,我必須來到你的面前,接受更多的醍醐灌頂!”
“呵呵,隨口說說的啦!我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牛逼。反倒是你這反射弧有點長啊,昨晚說的話,你今晚才來激動……”浦新覺說。
“總該是有很多東西,是后知后覺的嘛。”靠著長椅,我也呵呵而笑,拿出煙,順手就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把煙盒遞了過去,問他:“抽嗎?”
浦新覺擺了擺手,道:“不。這玩意我沾不了一點,一抽就喉嚨癢,咳得賊厲害。”
我說:“哦。”
然后收好煙盒,自己又吸了一口嘴上的煙。
望了望球場,我也終有感而發,吐了一口煙霧,我說:“有些朋友一眼就能感覺相見恨晚,你就屬于是這種……”
浦新覺繼續笑笑:“呵呵,這么抬舉我喲。你這么一說,我發現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我相信,今晚你一定會來的……要不……事不宜遲,講講你那失戀已久的故事?”
此刻我們達成共識。
浦新覺身上的確有這種洗煉過的沉著冷靜,并且更像是一個聊齋先生,為我沏好茶水、準備好紙墨筆硯,等待我的故事呼之欲出,然后欣然地記錄下來。
于是我開始了那淡淡的訴說——
故事從「一年前,我遇到了這么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做河莉」開始,然后講到那「所以,就這樣匆匆分手了」結束。
中間發生的與別的女生的所有插曲,我也如實道來。
講了很久很久,浦新覺也一言不發地聽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把故事徹底講完了以后,他才正襟危坐,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道:“難道你不覺得,上天已經待你不薄了嗎?至少你目前的所有故事里面,都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到處去說過一句你的不是。”
“啊,是的呢。你不說我都沒察覺,真是這樣。”我也忽然有所醒悟,“雖然我一無是處,從頭到尾都那么糟糕,卻也沒人咬牙切齒到叫我去死。”
“所以這說明什么?”
“昂?說明我……人好心善……?”
“不,說明你只是還沒遇到真正恨你入骨的姑娘。”
“啊?”
“到時棋逢對手,你會死得更慘……”
“為什么呢?與河莉的這一次都已經要了我半條命了,還會深情投入去愛嗎?不要再去愛不就行了嗎?沒有棋逢對手,更不會有那死得更慘……”
“你先別激動,等我細細跟你分析道來……”
“昂。你且說。”
“事情總有它的兩面性,一方面你會覺得自己用情足夠深了,不可能再愛,一方面擺在你眼前的,卻是相信愛如拯救。你以為你從此再也走不出來了而已,其實你心底明白得很,時間它就是解藥。隨著時間的不斷往前推移,你還會遇上更多更多的人,而這些人之中也依然會有一些人使你為之感到驚艷,你還是會繼續為愛赴死。并且這輪回更深,痛楚更多。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個現實,你的性格其實早已決定了你的一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是個多情的種,一輩子擺脫不了為情所困。對嗎?”
“你可以這么理解。但你要弄清楚,所有的結局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勉為其難也沒用。包括河莉,她已經是過去式。阻擋你自己前行的,只有你自己。同樣的,前路不管是平坦還是坎坷,也都是你自己的親手安排。”
“恕我直言,最后的一句我不是特別明白。”
“很簡單的理解啊,意思就是說,今天過去的姑娘對你無從生恨,只是因為你今天的自建人設還算不錯;明日將來的姑娘對你恨之入骨叫你去死,很有可能也只是你對別人的虧欠故意為之。換句話說,笑與淚都是你自找的,就看你每一步怎么走了。”
“你如何能這么清楚地看盡我的一生……”
“呵呵。請不要誤會。我所說的,并不是你的一生。是所有人的一生。一個模板,過程都是一樣的,遇上的人與事或多或少而已。所以反之,未來恐怕是你對別的姑娘恨之入骨叫她去死也未可知。這種事情微妙得很……”
“啊,真是太難了。”
“不難啊。「先生大義,請先生赴死」,僅此而已。只有不斷赴死,萬軍從中才能取其首級。愛慣了,就好。你怕什么呢,往前沖才是青春。”
“青春過后仍霸業未成呢?”
“那就好好反省,從此認命。”
“呵呵。你如何能看得那么通透,莫非你闖過無數情關了?”
“說出來你都不信,我一次都沒談過。”
“智者不入愛河?”
“呵呵。是不是智者我自己可不敢妄自尊大,但鐵鍋只燉大鵝,這才是我的人生宗旨。”
“厲害。請受小弟一拜!”
“大禮就不必了,哈哈!只不過既然如此,我也講了那么多,作為回報,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浦新覺忽然換了一種畫風,邪魅著笑臉對我說道。
脊梁骨一道涼意,我說:“吶!財、財沒有,色、色不行啊。”
“呵呵!想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能否教我玩幾個街球的動作……”
“呃……你說的是這個啊……那……那當然是可以的……完全不成問題的嘛!”
“好嘞!感謝啦!”
“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