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微微一挑,已經(jīng)笑著迎了上去。
白家人會找上門來,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p>
只是我以為會是白家老太,卻沒想到來了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子。
我一邊走,一邊上下打量著男子,在腦海里搜尋著對方的身份。
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人,白家又是開醫(yī)館的,街坊鄰里多少認識。
二十出頭,比我大不了幾歲,說不定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
只是還沒等我想起對方是誰,對方就先打招呼了:“小九,好久不見?!?/p>
果然認識!
我問:“你是?”
“小九不記得我了?”男子眼神受傷道,“我是白京墨啊?!?/p>
白京墨?!
我記得的。
十歲那年,阿婆出去給人看事,回來就犯了頭疾,痛得捂著頭在床上打滾,差我去白氏醫(yī)館找人來看看。
那天白氏醫(yī)館里似乎來了什么大人物看病,歇業(yè)了,任憑我怎么叫門都沒人搭理我。
后來剛好遇上了學校放假回來的白京墨,他給阿婆施了針,阿婆很快便好轉(zhuǎn)過來。
并且從那以后,阿婆的頭疾就再也沒犯過。
后來一提起這事兒,阿婆就夸贊白家出了個白京墨,后繼有人。
可那時候的白京墨又胖又黑,還留著齊肩的長發(fā),我一直記得他黑胖的小手一邊施針,一邊甩頭發(fā)的樣子。
跟眼前這個帥氣大男孩完全不一樣。
我記得前幾年阿婆還提過一嘴,說白京墨考上了省城雙一流醫(yī)藥大學,前途無量。
“京墨哥?!蔽掖蛘泻?,“好久不見。”
白京墨感嘆:“是啊,我聽說今年小九也考去江大了,本來還打算你安頓好了,請你吃飯來著。”
我好奇道:“你還在念書?”
“我是本碩博連讀?!卑拙┠f道,“現(xiàn)在一邊讀書,一邊也在省人醫(yī)中西醫(yī)結(jié)合部實習,這幾年太忙了,回五福鎮(zhèn)比較少,小九忘記我也實屬正常?!?/p>
我想說沒忘,可轉(zhuǎn)念又想到他是白家人,滿心的熱情瞬間涼了下來,整個人冷靜了不少。
昨夜才發(fā)生那樣的事情,今天上午白京墨就來當鋪找我,難免不會讓我多想。
我將白京墨讓了進來,黎青纓上了茶水,站在一旁聽我倆說話。
昨夜是黎青纓去白氏醫(yī)館遞東西傳話的,所以白京墨并不避諱她:“小九,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談白家與當鋪合作的事情?!?/p>
白京墨開門見山,倒是爽快。
我笑了笑,放下杯子,說道:“京墨哥,想必你也聽說了,昨天有個叫方圓的人,用白家的藥粉差點害死我,到底是方圓行兇,還是另有隱情,你心里應該比我更清楚。”
白京墨苦笑:“老一輩的恩怨誤傷了小九,我在這兒替白家向小九道歉?!?/p>
“真的是誤傷嗎?京墨哥?”我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據(jù)我所知,五福鎮(zhèn)等我入甕,可是等了整整三十年呢。”
“你不一樣,小九?!卑拙┠J真道,“五福鎮(zhèn)老一輩兒的那些事情,太復雜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概括的,但究其一點,都是為了鎮(zhèn)壓珠盤江里的東西,大家也是無奈之舉,如果有的選,誰又想做這累世的惡人呢?”
他頓了頓,眼神深深地看著我,繼續(xù)說道:“以前是真的沒得選,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小九你扛住了一切,你便是轉(zhuǎn)機,既然能有轉(zhuǎn)機,誰還想繼續(xù)做惡人呢?”
我皺了皺眉,問道:“珠盤江里到底鎮(zhèn)壓著什么?”
“陳平?!卑拙┠珖烂C道,“據(jù)我所知,當初陳平在外最后一場戰(zhàn)役歸來后,試圖在五福鎮(zhèn)稱帝,遭到了百姓們的極力反抗,陳平一怒之下,抓了一批不服他的老百姓,挖了個坑,點火把他們活活燒死了?!?/p>
白京墨的話讓我猛然想起八月初一那天夜里,大紅花轎從門外把我往正院里抬的時候,那些鬼哭狼嚎聲,以及那漫天的火光,火光里那些被燒焦的手腳……
那些人,就是被陳平下令活活燒死的老百姓嗎?
陳平可真是罪惡滔天吶!
“那樣的大屠殺,陳平連續(xù)做了三回,百姓們敢怒不敢言,不知道是虧心事做多了心虛,還是真的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之后陳平的精神就開始有些不正常起來,整日疑神疑鬼,最嚴重的時候,他殺掉了手下一批忠心耿耿的兵將,找高人施法,將兵將們的魂魄,與百姓們的冤魂困在了一起,讓他們互相廝殺……”
“人渣!”黎青纓咒罵一聲。
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天哪,這陳平果真是十惡不赦。
“但鎮(zhèn)壓只是一時的,后來陣法被破,陳平遇害,五福鎮(zhèn)怨氣滔天,陳平稱帝失敗,怨恨更甚,他活著的時候叱咤風云,死了,做鬼也是鬼頭,五福鎮(zhèn)迎來了又一場殺戮。
并且,是單方面碾壓式的無情殺戮!”
白京墨說到這兒,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眼看著五福鎮(zhèn)即將被屠戮殆盡,老一輩不得不有人站出來,想辦法鎮(zhèn)壓,而當時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獻祭,以純陰之體壓制陳平怨魂,保五福鎮(zhèn)一方安寧。”
說完這些,白京墨看著我,語重心長道:“小九,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為了五福鎮(zhèn),為了那些無辜的百姓們,咱們必須站出來?!?/p>
我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問道:“那需要我怎么做呢?”
白京墨指了指廊前西邊的那盞六角宮燈,說道:“這盞六角宮燈是引魂燈,把它拿下來,在合適的時機引陳平的怨魂上岸、絞殺?!?/p>
我看了一眼黎青纓,問道:“那盞六角宮燈可以拿下來?”
“別人或許不行,但小九你可以。”白京墨說道,“你重開當鋪之后,沉寂了上百年的六角宮燈重新有了反應,這就說明它認可你,你便可以試一試,小九,你是我們?nèi)?zhèn)人唯一的希望了!”
我又問:“那合適的時機又是哪一天?”
白京墨說道:“我祖母看了幾個日子,正在挑最合適的那一個,等挑好了會提前通知小九,小九,引魂上岸的事情你來,絞殺的事情,我們干?!?/p>
我點頭應下。
白京墨又跟我聊了很多才離去。
整個下午,我都在復盤白京墨今天跟我所說的一切。
黎青纓一再地提醒我:“小九,雖然那姓白的說得頭頭是道,但他不一定可信,咱們得三思而后行??!”
我拉著她的手,寬慰道:“青纓姐你放心,我會深思熟慮的?!?/p>
黎青纓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為我好。
晚飯前,我去了一趟正屋。
看到供桌上的三腳青銅小鼎已經(jīng)不見了,而凌遲刀還好端端地放在那兒。
情況跟我想的完全一樣。
我松了一口氣,該吃吃該喝喝,晚上無事,早早上床補覺。
可心里太多事了,根本睡不著。
夜半時分,我身旁的床鋪猛然陷了下去,熟悉的沉木香籠罩下來,有力的臂膀圈著我的腰,將我納入懷中。
隨后,柳珺焰的聲音響起:“今天見了白家人?”
我嗯了一聲:“白京墨,白家最有為的年輕一輩?!?/p>
圈在腰上的手微微一僵,柳珺焰聲音沉沉道:“聽說……他跟你還是青梅竹馬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