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的大巴結束后，是漫長的火車旅程。

綠皮火車緩緩駛出站臺，方宇買了最貴的軟臥包間，四個人的床鋪只有他和小白兩個人在。

小白終于不必再躲藏，在床鋪上蹦蹦跳跳地鬧騰了一陣，才安靜下來。

“這里好多煙火氣。”

“是啊。”他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三年沒回來過了。”

“你以后會成最大的人物，還會記得這個小村莊？”

“會。”他低頭看小白：“我從哪里開始的，就得記住那里。”

“哼！”小白鼓了鼓臉：“你要是敢忘記我，我就讓你高考分數變零。”

“好好好，那我也記得你。”

小白這才開心地笑了，靠在他的臂彎里。

——

次日中午，火車停靠在一個小小的站臺，黃泥土鋪的路面，斑駁的水泥墻，還有幾輛搖搖欲墜的三輪車等著接送。

方宇略帶感慨的眼神。

他拉著小小的行李箱，小白化為一團白色光球，飄在他耳邊。

村莊遠遠地出現在地平線盡頭。

老樹依舊立在路口，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像童年回憶里，那一陣永遠不會變的風。

方宇站在村口石碑邊，瞇起眼望向村內蜿蜒的小路。

遠處田埂邊有幾個孩子在嬉戲，有老狗躺在門檻邊打盹，屋檐下有人搖著破舊風扇。

一切都像他離開之前一樣，沒有變。

“回來了。”

他低聲說著。

“是啊主人。”

小白輕輕飄到他耳邊，貼上他的臉頰。

“回家了。”

“嗯。”

他點點頭，腳步輕輕邁入村子。

遠處傳來一陣狗吠聲，打破了午后的寧靜。

“哎，你們快看，方戰家的孩子回來了嗎？”

村口老張婆探頭望，手里還拿著一根竹桿在敲玉米。

“老李家那小子回來了沒有？你瞧這曬玉米的事兒，還得我來！”隔壁王嬸挎著籃子從土路那頭走過來，一看到方宇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宇啊，長這么高啦，村里人都惦記你呢。”

“王嬸好。”方宇連忙停下腳步打招呼，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幾個玩耍的小孩聽到他的聲音，也一齊跑了過來：“方哥哥！你怎么回來了？”

“你們還記得我呀？”他笑著揉了揉最小的那個腦袋。

“可不記得嗎？”一個小姑娘蹦跳著：“你不走的時候，每次都帶我們去村口玩石頭的嘛！”

他們說笑著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方宇遠遠望見了自己家的老房子。

屋脊有些地方塌了，墻磚也被風霜腐蝕得發白發黑。

屋頂上漏雨的位置還貼著一層藍塑料布，像一塊刺眼的傷疤。

窗戶玻璃破了大半，糊了幾張紙，風吹起來嘩啦響。

“還是老樣子……。”方宇心里有些低落，父母這些年的日子過的確實不好。

小白化作一團光球繞著他飄了一圈：“主人不要難過，以后這一切都會變好的。”

正當他準備走上門前泥地的小石板，屋內已經傳出一陣尖銳的吵鬧聲。

“李琳，你說你還錢，每年都一千塊，現在連本帶利總共八千！三千利息還是念著親戚給你優惠了！你以為我是很有錢的人嗎？”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舊夾克，滿臉橫肉的矮個子男人，正是方宇的二叔——方有財。

他的兩個跟班站在屋門口，手上拎著一條板凳、一只舊電視機和幾床棉被。

李琳蹲坐在家門口，臉上滿是憔悴的淚痕，手里緊緊攥住一根拖布棍，一邊攔著兩個混子進門，一邊求情地說：“再寬限幾天，我女兒在縣城打工剛發工資還沒到賬，等兩天我肯定湊出來——真的，真的求您了！”

“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方有財一腳踹開擋在門檻前的一個鐵皮鍋：“還不起當初就別來找我借，方戰廢在床上，早該死了，到現在還養著干什么！”

話音未落，一聲悶雷似的怒吼撕裂了空氣——

“你放你的狗屁！！！”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方宇沖上前去，手里拎起院子角落那把沾滿了泥土的鐵鏟，在空中劃出一道寒芒，臉色紅得嚇人：“你給我滾出去！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

他怒目圓睜，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渾身上下像是燒起來一樣滾燙。

三個漢子愣了那么一秒鐘，竟然沒人第一個反應過來該怎么對付一個年輕人。

“哎喲，這不是方宇嘛，我當是誰。”

“回來個小孩，裝英雄是不是？今天不把東西搬走，你這個房子就得賣給我們！”方有財惡狠狠地道。

“你碰我媽一下，我就弄死你。”方宇眼神直勾勾地盯過去：“信不信我先把你們全砍殘在這院里。”

這時屋子的簾子被掀開了條縫，里面傳來方父低啞沙啞的一句：“畜牲啊你們這些——”

但沒等他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喘聲，接著又是沉悶砸向枕頭的聲音。

小白輕嘆了一聲，輕輕飄到方宇耳旁，聲音壓得很低：“主人冷靜點，收拾幾個畜生，輕而易舉……”

可是此刻的方宇又怎會冷靜？

“我不管你們是誰！這是我家！”他的語氣比鐵還硬，甚至帶著幾分決然與憤怒：“現在你們要么放下手里的東西，自己走出去；不然，我們今天誰也別活著出去，你看我敢不敢。”

空氣一時之間凝滯如冰，院子里連小狗都不叫了。

良久，最先撐不住的是方有財身后的兩人。“大哥……”

其中一人低聲開口：“咱們只是辦事，沒必要搭上命吧……”

方有財瞪著眼，額頭青筋暴起，可也知道眼前少年已不像過去那個文弱書生。

像是拼了命的狼崽！

“走！”他終于狠罵了一句：“媽的，這次算你狠，看你能橫幾天！這事沒完！”

“錢，你必須還！！！”

幾個身影悻悻然轉身離開。

院子重新陷入安靜后，李琳才慢慢站起來，她嘴唇顫抖，眼眶濕紅：“你爸還在屋里等著，我們進去吧……你先擦擦臉……”

話剛說到一半，方宇突然抬頭打斷道：“媽，別怕，今天開始，不會有人再來打擾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