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柳氏的臉上!
她能感覺到周圍那些女眷投來的、壓抑不住的竊笑聲。
她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血色上涌,幾乎要當(dāng)場發(fā)作。
李老夫人卻根本不給她反應(yīng)的機會,繼續(xù)說道:“從今日起,每日晨昏定省,來我這里伺候筆墨茶水,不可懈怠。我李家不養(yǎng)閑人,你,明白了嗎?”
柳氏死死地攥著拳頭。
她想反駁,想尖叫,想撕爛眼前這張老臉!
可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廊下的沈翰林。
他也在那里。他正微笑著,和李家的一個管事說著話,仿佛這邊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柳氏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她深吸一口氣,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是,妾身,明白了。”
眾人一一向李老夫人請安之后,就都三三兩兩的離去了。
只剩下柳氏還站在這里,低頭不語。
李老夫人起身,經(jīng)過她身旁時,厲聲道:“跟我過來。”
柳氏只能乖乖的跟在老夫人的身后。
書房里。
李老夫人剛鋪好宣紙,抬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柳氏。
“你,過來,給我磨墨。”李老夫人指了指旁邊書案上的硯臺。
柳氏這雙手,幾十年都用來描眉畫眼,保養(yǎng)得宜,何曾干過這種粗活?
她僵硬地走過去,拿起墨錠,笨手笨腳地在硯臺里畫著圈。
“停!”李老夫人厲聲喝道。
“你這是在磨墨,還是在和泥?墨汁粗得跟沙礫似的,是想磨破我的紙嗎?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柳氏的臉,由紅轉(zhuǎn)白,羞憤欲死。
“罷了,看你也是個蠢笨的,換個活計。”李老夫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去,給我沏杯茶來。”
柳氏如蒙大赦,又像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
她慌忙地放下墨錠,轉(zhuǎn)身去沏茶。
當(dāng)她好不容易端著茶盞,小心翼翼地走到李老夫人面前,躬身奉上:“老太君,請用茶。”
李老夫人接過茶盞,只在唇邊碰了一下,便猛地將手一揚!
“啊——”
“啪”的一聲脆響,茶盞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滾燙的茶水,不偏不倚,盡數(shù)濺在了柳氏的手背和手腕上!
“嘶——!”
劇烈的刺痛傳來,柳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抽氣。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白皙的手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瞬間就起了一片燎泡,火燒火燎的疼!
“你想燙死我嗎!”李老夫人怒聲呵斥。
“如此滾燙的茶水也敢往我嘴邊送!你是何居心?是嫌我這把老骨頭活得太久了嗎?”
這分明是故意的!
柳氏疼得眼淚直流,心里卻比手上的燙傷更痛,更冷。
沈翰林忽然快步的走進來,笑的一臉諂媚。
“岳母息怒!岳母息怒!是她笨手笨腳,驚擾了您!是晚輩管教不嚴(yán),還請岳母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他甚至沒有看柳氏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李老夫人的怒火。
柳氏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卑躬屈膝的臉。
心,在那一刻,像是被那滾燙的茶水,徹底澆滅了。
她踉踉蹌蹌地退后兩步,捂著自己被燙傷的手,失魂落魄地跑出了書房
當(dāng)沈翰林終于“安撫”好李老夫人,回到北院時,看到的便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的柳氏。
“夫人,”沈翰林皺了皺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
“不過是些皮肉之苦,你又何必……”
他的話還沒說完,柳氏猛地抬起頭,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瘋狂的怨恨和怒火!
“皮肉之苦?!”她尖聲叫了起來。
“沈翰林!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的女人和兒子被人當(dāng)成豬狗一樣作踐,你就在旁邊看著!你就在那賠笑臉!你的骨氣呢!你的擔(dān)當(dāng)呢!我跟了你二十年,為你生兒育女,見不得光。到頭來,就換來你一句我笨手笨腳?”
她猛地站起身,沖到沈翰林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瘋狂地?fù)u晃著他。
“我受夠了!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什么狗屁計劃!什么未來!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就要讓那個老虔婆死!而你是個懦夫!廢物!”
聽著柳氏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罵,看著她此刻狀若瘋婦的模樣,沈翰林第一次,對這個自己曾經(jīng)愛若珍寶的女人,感到了深入骨髓的不耐煩和厭惡。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猛地用力,一把將柳氏推開!
“夠了!你鬧夠了沒有!”
柳氏被一股巨力推得踉蹌后退,一頭撞在身后冰冷的墻壁上,后腦勺磕得“咚”一聲悶響,眼前瞬間金星亂冒。
那撞擊的痛楚,遠不及沈翰林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戾與厭惡來得刺心。
他厭惡她。
這個認(rèn)知如同一盆冰水,從柳氏的頭頂澆灌而下,瞬間澆滅了她心中所有燃燒的怒火,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寒意。
她呆呆地看著沈翰林。
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個曾對她許下山盟海誓,說要讓她成為世上最尊貴的女人的男人嗎?還是那個為了她,不惜與發(fā)妻反目,將親生女兒棄之敝履的男人嗎?
他眼中的溫情早已蕩然無存。
原來,他愛的不是她柳氏,他從頭到尾愛的只有他自己。
當(dāng)她柳氏從云端跌落,成了他仕途上的累贅,他便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煩膩。
“我……我鬧?”柳氏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沈翰林,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好,我不鬧了。”她扶著墻壁。
“我不給你添亂了。”
沈翰林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但更多的還是解脫。他以為她終于想通了了。
“你能這么想,最好不過。”他整理了一下被柳氏抓皺的衣襟,恢復(fù)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語氣也緩和了些許,“你放心,等我大事一成……”
“不必了。”柳氏打斷了他,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
“你的大事,你的宏圖偉業(yè),都與我無關(guān)了。從今往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沈翰林眉頭緊鎖:“你又在胡言亂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