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李府。
朱門緊鎖。
府內卻亮如白晝,燈火通明得有些瘆人。
李長風再也坐不住了。
他在遍鋪錦繡的大堂里來回兜著圈子,焦躁的腳步聲敲打著光潔的地磚,一下,又一下。
他豎著耳朵,不放過夜風里任何一點異響。
“怎么還沒個信兒?”
“孫長老親自出手,拿捏一個黃毛丫頭,難道還會失手不成?”
他兒子李威,正左擁右抱,被兩個侍女膩在懷里,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臉上是縱欲過度的浮腫與蒼白。
“爹,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那可是天星宗的仙長!筑基期的高手!碾死那小賤人,還能比捏死只螞蟻費勁?”
李長風腳步一頓,陰沉的目光刀子似的剮了過去。
“你懂個屁!”
“那丫頭邪門得很!我這眼皮一直跳,心里堵得慌!”
他話音未落。
轟隆——!
一聲巨響,整個李府都為之一顫。
那扇號稱百年不朽、重逾千斤的鐵木大門,竟被人生生從外面一腳踹爆!
木屑夾雜著碎鐵逆射紛飛,嗆人的煙塵瞬間灌滿了整個前院。
煙塵中,一道道玄甲身影默然涌入,長戈在手,鐵與血的腥氣撲面而來。
他們步伐整齊劃一,悄無聲息,不似活人,更勝惡鬼。
為首一人,正是玄甲衛統領,魏通!
“魏通!”
李長風一顆心直往下沉,眼角抽搐不止,厲聲喝道:“你瘋了!帶玄甲衛闖我私宅,你是要造反嗎!”
李威也給嚇得酒醒了大半,一把推開身邊的侍女,色厲內荏地尖叫:“魏通!我爹可是跟天星宗的孫長老稱兄道弟的!你敢動我李家一根汗毛,孫長老非把你碎尸萬段不可!”
魏通根本沒看這對父子。
他那雙虎目森然掃過滿堂瑟縮的李家族人,目光里沒有半分憐憫,只有屠夫檢視牲口時的冷漠。
他抬手。
身后百名玄甲衛動作齊整,長戈頓地。
“鏘!”
金鐵交擊之聲,銳利得刺人耳膜。
一股冰寒入骨的煞氣,剎那間籠罩了整座李府。
“奉新主之令!”
魏通的聲音里聽不出半點情緒,平直,冰冷,像是從金屬里擠出來的一樣。
“李家,勾結外宗,圖謀不軌,罪證確鑿!”
“即刻查封李家所有產業,捉拿核心族人,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李長風渾身一僵,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新主?
哪個新主?
他陡然反應過來,臉上血色褪盡,指著魏通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是……是那個丫頭?不可能!孫長老呢!孫長老人呢!”
魏通臉上竟露出一絲獰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孫長老?”
“哦,天星宗那條狗啊。”
“跑了。”
“被新主一拳給打跑了。”
轟!
李長風腦子里最后一根弦,應聲而斷。
他雙腿發軟,癱坐在地,嘴里只是失神地念叨:“不可能……絕不可能……筑基仙長……怎么會……”
“爹!跟這條瘋狗廢什么話!”
李威仗著沒散盡的酒勁,猛地抄起桌上的古董花瓶,瘋了一般朝著魏通的腦袋砸去。
“我宰了你!”
魏通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側一名玄甲衛悍然踏出,手中長戈一振,化作一道烏光。
“咔嚓!”
李威的手腕被齊根挑斷,花瓶脫手,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
殺豬般的慘嚎劃破夜空。
那名玄甲衛反手一記戈柄,重重抽在李威的膝蓋上。
骨裂聲脆得嚇人。
李威雙膝一軟,整個人癱跪下去,抱著廢掉的手腳,疼得滿地翻滾。
“抓起來!”
魏通冷漠下令。
玄甲衛如狼似虎地撲上,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頓時響成一片。
曾經在青陽城不可一世的李家人,此刻被粗暴地捆起,串成一長串,任由玄甲衛拖拽著,臉面在冰冷的石地上摩擦,狼狽不堪。
李長風面如死灰,被兩名衛士架著,路過魏通身邊時,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嘶吼起來。
“魏通!你不得好死!我李家……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魏通停步,俯身,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忘了告訴你。”
“新主的第三道令,是將你李家所有家產,十倍償還給那些被你們欺壓過的百姓。”
“你李家的血肉,會成為新主收買人心的基石。”
“你說,這青陽城的百姓,是會恨我們,還是會感激涕零地為你李家燒一炷香?”
李長風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他懂了。
誅心!
這他娘的是殺人誅心!
“噗——”
一口心頭血狂噴而出,這位在青陽城橫行了半輩子的梟雄,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
帝女苑,書房。
洛青鸞獨自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小小的身子幾乎要陷進去。
窗外,青陽城的夜空被無數煙火照亮。
震天的歡呼聲,隔著厚重的墻壁,依舊清晰地傳了進來。
“李家倒了!”
“蒼天有眼啊!帝女萬歲!”
“快去帝女苑!聽說帝女要給咱們做主,把李家欠的都還回來!”
【叮!收獲來自青陽城民眾的擁戴,龍氣 5210!】
【叮!收獲來自鐵匠王五的狂熱崇拜,龍氣 1!】
【叮!……】
陳凡的意識里,龍氣值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飆,那滋味,比三伏天灌下一大口冰鎮酸梅湯還舒坦。
“丫頭,聽見了么?”
陳凡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滿足。
“這就是民心。”
“李家這顆毒瘤,在青陽城盤踞了上百年,人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你現在一刀把它剜了,那你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洛青鸞低頭,看著自己那只還有些發麻的拳頭,輕聲問:“師尊,我殺人了嗎?”
那一拳,并未直接取走孫淼的性命。
可李家的覆滅,樁樁件件,皆因她而起。
“你沒殺人,”陳凡的聲音響起,糾正她,“你只是立下了規矩。是李家,自己一頭撞死在了你的規矩上。”
“你今天做的三件事,奪財,抓人,誅心。”
“前兩件是‘術’,是手段,是立威的刀,換個狠點的城主也能干。”
“但第三件,‘十倍償還’,這是‘道’,是你的根基。”
陳凡的聲線嚴肅了幾分。
“這東西,讓你和趙雍,和李長風,和這世上所有只知盤剝的上位者,從根子上分開了。”
“你把從一方搶來的蛋糕,分給了更多的人。從今天起,全城百姓的利益,就和你綁在了一起。”
“他們,會是你最堅固的城墻。”
洛青鸞靜靜聽著,眼里的光一點點亮了起來。
她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一些比修為、比拳頭,更重要,也更強大的東西。
“弟子……受教了。”
“嗯,去吧。”陳凡打了個哈欠,“大戲看完了,該去處理手尾了。”
“魏通抄家,少說能給你弄出幾十萬兩銀子,外加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那‘十倍償還’的口號喊出去了,就得兌現。”
“這叫啥?這叫建立品牌護城河。”
“去見見你最初的子民吧,我的好徒兒。”
洛青鸞起身,理了理微皺的衣衫。
她走出書房,穿過長廊,走向帝女苑的大門。
門外,早已水泄不通。
火把匯成一片搖曳的海洋,將長街照得亮如白晝。
無數張臉龐在火光下交替明滅,激動、期盼、忐忑……萬千情緒混雜,最終都化作了死寂的等待,一雙雙眼睛,死死地膠著在那扇緊閉的大門上。
當洛青鸞的身影出現在門后時,鼎沸的人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洛青鸞一步步走上臺階,站定在所有人面前。
她望著下方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那一片期盼的目光,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
就在此時,人群最外圍,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悄然停駐。
車簾被一只素手悄然掀開,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正是萬寶閣主,柳如煙。
她并未下車,只是隔著攢動的人頭,遙遙望著高臺上那道纖弱的身影,望著那片近乎狂熱的火海。
良久,她指尖微微一顫,放下了車簾。
清冷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備一份重禮。”
“明日,我要親自拜會這位……青陽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