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下,是沸騰的人海。
高臺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洛青鸞的身體軟得像一團棉花,若不是魏通那只鐵鉗般的大手扶著,她已經(jīng)癱倒在地。
“新主!”
魏通的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那是混雜了激動、后怕與狂熱的復(fù)雜情緒。
“您……您沒事吧?”
洛青鸞搖了搖頭,嘴唇發(fā)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只是抬起眼,望向下方那一張張對她頂禮膜拜的臉。
那些眼神,她見過。
在她快餓死時,看到一個肉包子,就是那樣的眼神。
“師尊……”她在心里虛弱地呼喚。
“嗯,干得不錯。”陳凡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曬太陽的老大爺,“第一次公開路演,效果拔群,投資人(全城百姓)反響熱烈,可以準(zhǔn)備A輪融資了。”
洛青鸞聽不懂,但她能感覺到師尊語氣中的滿意。
她定了定神,從魏通的攙扶中掙脫出來,強撐著站直了身體。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的聲音清晰地傳下去。
“魏統(tǒng)領(lǐng)。”
“屬下在!”魏通猛地挺直腰桿,聲如洪鐘。
“繼續(xù)放糧。”
洛青鸞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維持秩序,不可再生事端。務(wù)必讓每一個排隊的百姓,都能買到米。”
“遵命!”
魏通沒有任何猶豫,單膝跪地,重重一抱拳。
再起身時,他看向洛青鸞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下級看待上級,士兵仰望將帥的眼神。
洛青鸞不再看下方的人潮,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下高臺。
她的背影纖瘦,卻在青陽城所有人的眼中,留下了一道頂天立地的烙印。
……
帝女苑,曾經(jīng)的城主府書房。
洛青鸞一進門,就再也撐不住,整個人跌坐在那張屬于趙雍的太師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冷汗,早已濕透了她的后襟。
剛才面對孫淼時,那股死亡的陰影,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頭,讓她四肢冰涼。
“師尊……我……”
“怕了?”陳凡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怕。”洛青鸞很誠實地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我以為我真的要死了。”
“怕就對了。”陳凡的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怕,你才會想變強。怕,你下次出手才會更狠。”
“今天這事,是個很好的教學(xué)案例。”
“那孫淼,筑基修為,殺你易如反掌。他為什么最后跑了?”
洛青鸞想了想,不確定地回答:“因為……因為師尊您?”
“錯。”陳凡直接否定。
“他跑,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以為’的我。”
“他以為你背后站著一尊他惹不起的老怪物,他以為你那一拳只是開胃小菜,他以為再動手他就會死。所以,他跑了。”
陳凡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丫頭,記住。真正的力量,有時候不是你能打死多少人,而是你能讓多少人不敢對你動手。”
“這叫威懾,叫品牌溢價,懂嗎?”
洛青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只知道,師尊說的話,總是那么有道理。
“行了,別想那么多了。”陳凡的語氣又變得懶散起來,“先盤點一下這次的收益。你猜猜,剛才那一波操作,咱們賺了多少龍氣?”
【叮!龍氣余額已突破五萬點!】
【解鎖新功能:‘器靈神念’(初級)。消耗一萬點龍氣,可凝聚一道神念分身,持續(xù)一刻鐘。】
陳凡的意識里,系統(tǒng)的提示音簡直比仙樂還動聽。
“五萬多……”洛青鸞聽到這個數(shù)字,小嘴微張。
她對這個數(shù)字沒什么概念,但她知道,這一定很多很多。
“不錯,小富一筆。”陳凡心滿意足地說道,“這筆錢,夠咱們把裝備更新?lián)Q代一下了。”
他正盤算著怎么花這筆“巨款”,洛青鸞卻忽然問了一句。
“師尊,那個李家……”
她的嗓音很輕,卻沒什么溫度。
那個胖管事踹在老婦人身上的一腳,李家把米價抬到三十文時那一張張吃人的嘴臉,她哪一樣都忘不了。
“問得好。”
陳凡先前那副懶散勁兒倏地不見了,他坐直了身子,腔調(diào)也沉了下來。
“孫淼是天星宗的刀,可遞刀子的人,是李長風(fēng)。”
“打跑一條狗有什么用?主人還在,他明天就能放出十條更兇的瘋狗。”
洛青鸞攥緊了拳,霍然起身。
“師尊,我該怎么做?”
陳凡反問她。
“你想怎么做?”
洛青鸞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眼里那點僅存的猶豫已經(jīng)消失得干干凈凈。
“我要讓他們再也開不成糧行,再也伸不出欺負(fù)人的手。”
“格局小了。”
陳凡嗤笑一聲。
“丫頭,你將來是要做女帝的。女帝想事情,能只停在‘不讓他們干壞事’這么淺的層面上?”
“而是要——奪其家產(chǎn),誅其首惡,收其人心,儆其效尤!”
陳凡一字一頓,每個字都透著血腥味。
“割韭菜,不能只割葉子,得連著根,帶著泥,整個給它刨出來!”
“把李家這塊肥肉,給咱們帝女苑當(dāng)?shù)旎0牙铋L風(fēng)那顆腦袋,當(dāng)成一柄劍,懸在青陽城所有世家的脖子頂上!”
“讓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看清楚,從今往后,誰才是青陽城的新規(guī)矩!”
洛青鸞的心跳驟然失控,撞得她胸口發(fā)悶。
師尊寥寥幾句話,一盤血淋淋的棋局已然鋪開在眼前。
權(quán)力的游戲……原來是這么玩的。
她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再抬眼時,那份屬于少女的迷茫與稚嫩,已經(jīng)徹底沉淀下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弟子,領(lǐng)命。”
門外傳來一陣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
“啟稟新主!”
魏通大步踏入書房,單膝跪地,嗓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城中糧價已經(jīng)穩(wěn)住!百姓們無不稱頌?zāi)亩鞯拢傧露纺懀埿轮髻n下尊號,我等也好為您立長生牌位,日夜供奉香火!”
洛青鸞對他的請求置若罔聞。
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這位玄甲衛(wèi)統(tǒng)領(lǐng),片刻后,才開了口。
“魏統(tǒng)領(lǐng)。”
“屬下在!”
“李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魏通先是一怔,隨即提起李家,他臉上毫不掩飾地浮現(xiàn)出厭惡之色。
“回稟新主,李家是青陽城的地頭蛇,盤踞上百年了。他們勾結(jié)城主府,壟斷糧鹽,魚肉鄉(xiāng)里,城中百姓沒一個不恨得他們牙癢癢!”
“好。”
洛青鸞只應(yīng)了一個字。
她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支狼毫。
她不識字,可那只握著筆的手,紋絲不動。
她的目光落在魏通身上。
“傳我之令。”
魏通的呼吸驀地一滯。
真正的大戲,要開場了。
“第一,即刻查封李家在城中所有糧行、商鋪、田產(chǎn)。所有資產(chǎn),一律充公,收歸帝女苑。”
“第二,以‘勾結(jié)外宗,圖謀不軌’之罪,捉拿李家族長李長風(fēng)、其子李威,及一應(yīng)核心族人,盡數(shù)下獄。”
“第三,張榜全城。凡受過李家欺壓盤剝者,皆可來帝女苑登記造冊。一經(jīng)核實,以李家罰沒家產(chǎn),十倍償還!”
一令奪財。
二令抓人。
三令誅心!
魏通聽得渾身僵直,一顆心在胸腔里狂擂。
狠!
何止是狠!
這三道令下去,李家百年基業(yè)不但要灰飛煙滅,更是要被連根拔起,再被死死踩進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這哪里是什么懲戒?這分明是要將“李家”這兩個字,從青陽城的史書上徹底剜掉!
他再看向眼前這位身形纖瘦、面容清冷的少女時,眼神里哪還有半分輕視,只剩下了幾乎讓他窒息的敬畏。
這份雷霆手段,這份狠絕心性,便是當(dāng)年的老城主,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
“屬下……領(lǐng)命!”
魏通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再開口時,聲音已經(jīng)嘶啞。
他豁然起身,轉(zhuǎn)身便走,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嗡嗡作響,身上的鐵甲碰撞出嗜血的鏗鏘聲。
一股壓抑了太久的殺伐氣,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他周身轟然炸開。
抄家滅門?
呵。
這種事,他們玄甲衛(wèi)最愛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