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霧如紗，籠罩著聽竹苑。

洛青鸞一夜未眠。

她盤膝坐在石凳上，三枚混沌色的丹藥靜靜躺在她身前的玉盤里，仿佛是三顆藏著星辰大海的眼眸。

她能感覺到，這丹藥里蘊藏的并非狂暴的靈力，而是一種道。

一種能觸及靈魂本源的，紅塵萬象之道。

“師尊。”

她在識海中輕喚。

“何事？”陳凡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弟子……心中有惑。”洛青鸞斟酌著詞句，“此丹神異，遠超凡俗認知。若貿然公布，恐怕無人相信，反會招來禍端?！?/p>

她想得很實際。

一個聲名不顯的小丫頭，突然拿出能“洗滌道心”的神丹，世人的第一反應，絕不是敬畏，而是貪婪與質疑。

“嗯，有點長進，知道考慮市場反應了?！?/p>

陳凡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聽在洛青鸞耳中，卻像是一種嘉許。

“那依師尊之見，我們該當如何？”

“急什么?！标惙驳撵`體在識海空間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產品做出來了，接下來是營銷環節?！?/p>

“營……銷？”洛青鸞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匯。

“咳，就是‘揚名’?！标惙惭杆俑目冢盀閹焸髂阋徽?，名為‘饑餓之法’。”

“饑餓之法？”

“對。”陳凡的聲音變得高深莫測，“大道無形，不可輕傳。神物有靈，亦不可輕得。你越是想得到，便越是得不到。你若唾手可得，反會棄之如敝履。”

“所以，我們不求，不賣，不送。”

“我們只給他們一個念想，一個機會。讓他們自己來搶，自己來爭。讓他們求而不得，輾轉反側，這丹藥在他們心中的價值，才會無限拔高?！?/p>

洛青鸞腦中轟然作響。

饑餓之法！

不求，不賣，不送！

寥寥數語，竟蘊含著如此洞悉人心的無上至理！

讓世人心中“饑餓”，從而生出對“神物”的無盡渴望！

師尊的智慧，當真如淵似海！

“弟子明白了！”她心神激蕩，“師尊的意思是，我們要營造出一種‘此物只應天上有’的疏離感與尊貴感！”

陳凡在識海里撇撇嘴。

這丫頭，搞起閱讀理解來，真是個人才。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彼辶饲迳ぷ樱叭ィ掩w雍叫來。把昨天我教你的那幾句話，告訴他。”

“記住，多一個字都別說?！?/p>

“言多必失，高手的逼格，就在于讓別人去猜?！?/p>

半個時辰后。

趙雍再次出現在聽竹苑外，神情比昨日更加恭敬，甚至帶著一絲狂熱。

他昨夜幾乎沒睡，將那枚三紋“清心丹”吞下后，困擾他多年的瓶頸，竟隱隱有了松動的跡象！

這還只是前輩隨手賞賜的“甜棗”！

那真正的神物“紅塵丹”，又該是何等逆天？

他現在對這位神秘前輩的任何指令，都抱有百分之二百的執行決心。

洛青鸞依舊坐在石凳上，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清冷的聲音飄出苑外。

“趙雍。”

“晚輩在！”趙雍一個激靈，躬身行禮。

“傳話出去?！甭迩帑[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完全復刻了陳凡教她的那種調調。

“聽竹苑有仙丹出世，名曰‘紅塵’?！?/p>

“一粒，可品紅塵百味，洗滌凡心，明澈道胎?！?/p>

“三日后，開苑。”

“此丹，只等有緣人?！?/p>

說完，她便不再言語，仿佛已經入定。

趙雍愣在原地。

沒了？

就這幾句？

沒有價格，沒有數量，甚至沒有明確說要賣！

他腦中閃過無數念頭，隨即一個激靈，瞬間領悟了前輩的深意！

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氣！

根本不屑于去解釋，去推銷！

我有名，我有物，信，你就來。不信，你就滾。

這哪里是賣丹藥，這分明是在篩選有資格瞻仰神跡的信徒！

“晚輩……遵命！”

趙雍心頭一片火熱，他感覺自己參與的，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盛事。

他重重叩首，轉身離去，腳步帶風，背影里充滿了神圣的使命感。

趙雍走后，聽竹苑再次恢復了平靜。

熊大翻了個身，打著響亮的呼嚕，一縷縷精純的雷霆妖氣在它鼻息間吞吐，連周圍的空氣都泛起焦香。

洛青鸞看著它，又看了看手中的丹藥，終是忍不住問道。

“師尊，只憑這幾句話，真的夠嗎？”

“當然不夠?！标惙驳穆曇敉钢唤z狡黠，“口頭宣傳只是1.0版本，我們還需要一個活廣告?！?/p>

“活廣告？”

“喏，就是你腳邊那頭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熊?！?/p>

洛青鸞一怔。

“師尊的意思是……”

“你以為我昨天喂它那些紫蘊神木的邊角料，真是為了勤儉節約？”陳凡哼了一聲，“那是投喂！是培養！”

“它吞了神木，氣息早已脫胎換骨。那股子混雜著雷霆與乙木精氣的味道，任何一個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只要鼻子沒壞，隔著八百里都能聞到！”

“他們看不見丹藥，但他們能聞到‘效果’。這頭熊，就是行走的‘買家秀’，是證明我們產品真實有效的最佳證據！”

洛青-鸞徹底呆住了。

她看著睡得正香的熊大，眼神變了。

原來……原來師尊從一開始，就已經布下了如此環環相扣的局！

每一步，都恰到好處。

每一步，都蘊含著常人無法企及的深意。

自己還在擔心無人相信，師尊卻早已將最有力的證據，大搖大擺地放在了所有人的鼻子底下！

“弟子……拜服。”

這一次，她是真的心服口服，再無半分疑慮。

***

青陽城，炸了。

當趙雍以城主府的名義，將那幾句簡短而神秘的話傳遍全城時，整座城池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平靜湖面。

李家府邸。

“啪！”

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家主李長風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荒謬！簡直是荒謬！”他怒不可遏，“洗滌道心？明澈道胎？他以為他是丹神降世嗎？”

“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一個不知所謂的聽竹苑，趙雍是瘋了不成，陪她玩這種把戲！”

他身旁，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是李家重金供奉的首席煉丹師，此刻卻面色凝重，手指微微顫抖。

“家主……話不能這么說?！?/p>

“哦？王大師有何高見？”李長風壓著火氣。

王大師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

“老夫昨夜，確實從城東方向，感受到了一股極其精純的乙木靈氣，還有一股……一股雷霆之威。”

“那氣息，絕非凡物！”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而且，那丹名……‘紅塵’。敢以‘紅塵’二字為丹名，要么是狂徒，要么……就是真有逆天之能！”

李長風的臉色，陰晴不定。

孫家商會。

算盤打得噼啪響的孫掌柜，停下了手中的活。

他瞇著眼，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聽竹苑……仙丹……有緣人……”

他念叨著這幾個詞，商人的直覺告訴他，這里面有天大的生意。

“來人！”

“掌柜的！”

“派人去聽竹苑外頭盯著，二十四小時，不許眨眼！我要知道，三日之內，都有誰去了那里！”

“另外，備一份厚禮，我要親自去城主府，拜會一下趙城主！”

一時間，整個青陽城的上層圈子，都因為這則消息而暗流涌動。

嘲笑者有之，質疑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心懷鬼胎者，更是數不勝數。

但無論他們抱著何種心態，“聽竹苑”和“紅塵丹”這五個字，已經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每個人的心里。

兩天時間，悄然而過。

聽竹苑外，那條原本僻靜的小巷，已經變得截然不同。

表面看，空無一人。

可在暗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從各個角落，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竹門。

他們不敢靠近，因為那頭巨熊的酣睡聲，如同雷鳴，清晰地傳出很遠。

那聲音里蘊含的威壓，讓所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感到一陣心悸。

第三日，清晨。

洛青鸞緩緩睜開眼，她能感覺到苑外那一道道或審視，或貪婪，或敬畏的目光。

“師尊，他們都來了?！?/p>

“嗯，魚兒都到齊了。”陳凡的聲音帶著一絲滿意的慵懶。

“時辰差不多了。”

“丫頭，準備開門。”

“開門迎客，不，是開門……割韭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