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墨發的男人抱臂倚在石邊,薄唇噙著若有似無的冷笑,不知道在她旁邊看了多久。
姜棠隱指節發白,匕首蓄勢待發,今日之事,只要沈翊之敢多嘴,以謝晉安的智謀只怕以后都會提防她,以后在想算計謝晉安怕是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該死!
沈翊之望著遠處琴瑟和鳴的二人,忽然開口道:“我記得這謝晉安不是姜大娘子為自己選的夫婿嗎?現如今這出妹妹與情郎幽會的戲碼又是為何啊?”
他在嘲諷她。
姜棠隱眸色驟冷,刀尖微微上挑,直指他咽喉:“沈小將軍若是閑得慌,不如去管管邊關戰事,何必在此多管閑事?”
沈翊之低笑一聲,非但不退,反而彎下腰,陰影籠罩著姜棠隱,極具壓迫感,沒等姜棠隱有所反應,沈翊之伸手包裹著她的手,又向前一步,將那匕首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刀尖抵上他頸側,看上去倒像是那么回事了。
“想嚇退我?那不能夠。”他垂眸瞥了姜棠隱一眼,“怎么擔心我到處說你未婚夫壞話,想要除掉我啊?”
姜棠隱縮回手匕首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和謝晉安不和,與我何干,嘴張在你身上,我管不了。”
話音剛落,耳畔傳來沈翊之的譏笑聲:“姜大娘子真是嬌貴,對自己千挑萬選的夫婿不滿意,就要拿我泄憤。”
姜棠隱懶得辯駁,沈翊之這人向來唯恐謝晉安不亂。
“姜大娘子,當我不存在嗎?”
沈翊之擋住了前去的路,“謝晉安要是與人幽會,斷不會如此疏忽大意,讓你看去。想來今日是你在背地里算計,想來這件事姜大娘子也不希望讓旁人知曉吧。”
姜棠隱深吸一口氣,為了不忘本,她仔細回憶了前世沈翊之救她的恩情,這才開口道:“沈小將軍想要什么?”
“我記得前不久春日宴,你那首小調技驚四座,不妨找個時間單獨談給我聽聽?”
就這么簡單?
姜棠隱看著沈翊之這副認真的模樣,不由得松了口氣,得虧是六年前的沈翊之,若是換成六年后那尊殺神,只怕把自個搭進去都不夠。
“好,我答應你。三日后,我在百茗樓等將軍。”
姜棠隱福了福身,不敢回頭,深怕沈翊之反悔,急匆匆走了。
此時的姜棠隱哪里知道,這沈翊之就是個狗皮膏藥,捉住了她的把柄就陰魂不散。
至于上輩子連累沈翊之的事情,經此一遭,早就被姜棠隱拋之腦后了。姜棠隱想,就算上輩子沈翊之沒有被她炸死,估計也會被當做逆賊捉拿。
中間關押審問,游街問斬,少則三月,多則半年,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她炸得干凈利索。
好不容易甩掉沈翊之,姜棠隱就聽見了幾個女聲。
“這大長公主最近是怎么了?又是春日宴,又是賞花宴的,以前可沒發覺大長公主這么喜歡辦宴會呀。”
“那是你消息不靈通了,我聽說過幾天大長公主又要辦馬球會了。”
“不會吧?這才剛開春,草都沒長齊呢。”
“草沒長齊又如何?左右這宴會又不是為我們辦的,我們啊是沾了人家的光。”
“誰家這么大手筆?”
“既然是那位咯,人家可是信王世子的救命恩人。”
……
這次聽墻角沒了破樹枝聲,姜棠隱等那群貴女走后,才從墻根起身。
之前光顧著算計謝晉安和姜玉嬌,倒是忘了這茬。
大長公主可不是什么愛辦宴會的人,不過是替自家子侄牽線搭橋撮合姻緣罷了。
偏巧,這風暴中心的娘子,她認識。
準確來說,姜棠隱是認識六年后的肅州知府夫人。
上一世,信王世子賀燕回回京途中遭人算計,被在感業寺上香的云家三娘子云越香所救。
據說,世子當時留了玉佩為信物,發誓要找到救命恩人,待找到云越香后,信王世子又為了見心上人,求著姑祖母大長公主連開了三場宴會。
今日的賞花宴便是第二場。
這樣的深情兒郎也曾被無數世家貴女感嘆過,只不巧,信王世子認錯了人。
這玉佩的原主人是云家嫡女云昭昭而非庶出的云三娘子云越香。
接下來的事情,姜棠隱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云家最后為了躲避信王府發現真相后的怒火,榜下捉婿捉了個窮酸秀才,將三娘子匆匆下嫁。
那秀才倒有幾分本事,站對了隊又政績過硬,一路升到了肅州知府。
姜棠隱記得當時宴請其他夫人的時候,也請過這位云三娘子。
宴席上,只一眼,姜棠隱就知道,云越香和她是一類人。
姜棠隱剛來了興趣,想去見見這位風頭正盛的云三娘子,便聽見假山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三妹妹好大的威風。“
一道嬌縱的女聲揚起,“怎么,如今攀上了信王世子,連嫡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姜棠隱腳步一頓。
是云家嫡女云昭昭的聲音。
她悄聲靠近,透過山石縫隙望去。只見云昭昭一襲鵝黃襦裙,正用繡鞋尖碾著地上碎裂的茶盞,而云越香則蒼白著臉站在角落,手中緊緊攥著一枚羊脂玉佩。
“長姐慎言。“云越香聲音發顫,“這玉佩......本就是我的。“
“你的?“云昭昭突然尖笑出聲,“在感業寺后山救下信王世子的分明是我!你不過是個替我提燈的庶女,也配冒領功勞?“
姜棠隱瞇起眼。
前世云越香能冒充成功,無非是因云昭昭蠢笨,按理來說,離真相被拆穿還有三月之久,可如今聽這話頭......
“長姐既說是你的,“云越香忽然抬頭,眼底閃過一絲姜棠隱熟悉的冷光,“那玉佩右下角刻的什么字?“
云昭昭一噎,隨即惱羞成怒:“自然是世子的表字!“
“錯了。“云霜輕撫玉佩上暗紋,“是永寧二字,乃信王府祖訓。“
姜棠隱險些笑出聲。
好個云三娘子!
這哪是什么祖訓?分明是臨時現編的。偏生云昭昭只顧著擺嫡女架子,連信王府底細都沒摸清。
“你、你胡說!“云昭昭果然慌了,“這是世子親口告訴我......“
“告訴長姐?“云越香步步緊逼,“一來,長姐撿到玉佩隨手賞給了我,二來長姐與世子并不熟稔,哪來是攀談?“
云昭昭臉色被懟得說不出來話,只得上手爭搶,“賤人!把玉佩還我!“
只見云昭昭竟撲上去撕扯云霜衣襟,而那枚玉佩在爭搶中高高拋起,然后咕嚕嚕滾到姜棠隱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