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Z市并非簡稱,它的名字就是Z市,事實上,它也不是一個市,畢竟,它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而是一座……
2030年8月16日,全球多個領域的頂尖科研團隊突然集結在馬里亞納海溝周邊,動用當時所有最先進的萬米潛水探測器、深海探測船等高科技設備進行了一次目的不明的深海探測,
2030年9月17日,幾個大國接連宣布在馬里亞納海溝的周邊海域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各國劃分的演習區域非常微妙,拼湊在一起幾乎在海溝外圍畫上了一道緊密的圓圈,隨后原住民在龐大的海空部隊的注視下緊急遷移。
2030年9月18日,聯合國秘書長出面表明,這是經UNSC通過的秘密協定而采取的行動,然而,無論是相關國家政府還是聯合國,都沒有進一步說明行動的起因、目的……
二十個月的探測工程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的規模不斷擴大,軍事演習的時間不斷延長,這二十個月里,馬里亞納海溝成為媒體關注的熱點,資本凝視的機遇,公知笑談的素材,但當工程結束后,各國勢力很快撤離,事件的輪廓依然是一片模糊,全球的政客也保持沉默……
2040年12月紐約聯合國總部
從聯合國廣場到總部外的馬路上,四處散落著玻璃瓶碎片和燃燒的酒精火焰,警察們神情緊繃,眼睜睜地看著越來越多的示威者推倒路障沖入聯合國總部,方正筆直的秘書處大樓前,來自世界各地的示威者們,亢奮地揮舞著彩旗和橫幅,高舉拳頭歇斯底里地吶喊。
“政府一次又一次隱瞞他們的民眾,但我們絕不會因為時間而妥協!”記者話筒前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女不停地比劃著。
“我是絮庫夫號護衛艦的海軍士兵,當時封鎖海域的時候我就在艦上,可事實上我對工程的具體內容一無所知,僅僅是奉命行事…….今天,我來到這里,就是想知道我應該知道的。”一位穿著作訓服的壯碩男子在五顏六色的話筒簇擁下講述著自己的經歷。
“該死的!他們是怎么沖進去的!立即啟動備用方案!把他們推出廣場!”紐約市警察廣場1號的一間辦公室內,警察局局長憤怒地合上電話座機后無力倚靠在辦公椅上,額頭上冷汗直冒。此次大會有全世界所有國家領導人參加,由于事關重大,為了安全,整個紐約市上下準備了一年多,集結了地方級,州級,聯邦級的安保機構在總部外圍設立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封鎖線,如今卻被如此輕易突破了。
“SRG已經就位,空中支援已到達!”
“特警小組已到位!已鎖定人群!”
數架警用直升機盤旋在廣場上空,全副武裝的特警迅速占領人群四周的制高點,防暴警察用防暴盾拼成人墻逐漸逼近,幾十發teargas同時射向人群內,企圖將示威者逼出廣場,但示威者的組織程度讓他們大吃一驚,剛沖入廣場,人群中牛高馬大的示威者立刻走到外圍舉起盾牌格擋,其余示威者火速戴上防毒面具,將teargas拾起扔出,而后續發射的橡皮子彈也只在人群外圍的盾牌上聽了個響,雙方在警犬的吠叫聲中僵持了。
“橡皮子彈和teargas根本沒用!水炮車暫時增援不過來,考慮用震撼彈吧,廣場沒守住,要是再沖入會場,這責任沒人能擔當的起!”
“要是沖突升級了怎么辦!”
”他們準備地這么充分,你就打算這么僵持下去嗎! “
警察們激烈地爭論時,他們胸前的對講機傳來消息:停止驅逐,撤至總部外維持秩序。霎時間,幾個警察臉色蒼白。
“局長他在想什么!九月事件才過去多久?”一名警員哽咽地嘶吼,腰間的雙手緊握,但周圍的同事沒有人回應他,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難以置信。
九月事件,2029年9月27日夜發生在紐約的一場難以解釋的超自然災害,暴發點多在人群聚集的場所,無數市民在瞬間喪生,災難又在警方反應前迅速結束,成為繼“9?11”事件后又一段黑色回憶,時至今日,那場災害的起因依舊沒有明確。
嗞————
一聲尖銳的喇叭聲霎時刺痛眾人的大腦,在刺耳的噪聲下,人群一時間從躁動轉為平靜,警察的推進也緩和了下來,一個高昂的美式英語夾雜著電音響起: “Truth的同志們!紐約市的警察朋友們!距離聯合國大會結束還剩下最后一個小時,這也意味著,長達十年的國際公民的偉大斗爭終于將迎來它的結局,我們究竟會為我們后人留下什么,今天,就要見分曉了!”此話一出,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聲音來源是一座豎立在示威人群和防暴警察中間的鐵塔,鐵塔裝載十數個音響,頂部一個**上身的男子正高舉雙臂與下邊的示威者激情互動著,他雜亂蓬松的黃發和濃密的黃須相連,就像一只金毛獅,邋遢的同時似乎經過一番修剪,
陰郁的天空下,蕭瑟的寒風肆意刮擦地面的一切,金毛獅卻展開身軀在空中揮舞,瀟灑擺動著肥胖的軀體演講:?“諸位,這十年間,我們對真相的渴求從未改變!最開始,我們和平游行,聯合簽名,但那些政客們卻躲在用權力和財富修筑的堡壘里漠視民意,因此我們開始斗爭!不再乞求他們的憐憫,用自己的行動接近真相,但那些占盡既得利益的家伙,他們在不同領域無處不追捕,無處不阻攔,他們認為可以再次壓制那些非議他們的聲音,但他們錯了!在這個信息爆炸和民意覺醒的時代,他們的壓迫只會讓我們更加團結,更快地看清真相,同志們!請記住我們組織的名字,我們的愿景是要揭示這個世界所有隱匿的真相!創造民主自由的輝煌未來!”
金毛獅的話語頓時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Truth問世快六年了,沒想到一個民間組織真的能讓真相以聯合國大會協議的形式披露。”人群中,被示威者裹挾進廣場的我一邊驚嘆一邊苦笑,果然不能湊熱鬧啊。
“這就是人民的力量!”一個洪亮的男聲從旁邊傳來,我轉頭看去,似乎是一個華裔青年。
他的話讓我呆滯片刻: “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Truth能達到今天的成就,正是依靠了人民的力量!”華人驕傲地回答。
“人民的力量......”我抬頭看向天空,不住抿起嘴巴點點頭, “你是Truth的人嗎?”
華人笑著點頭: “當然,而且過去三年從未停止訴求!哎,你也是來聽格倫演講的吧!”
我看著搖晃的金毛獅塔,搖了搖頭: “不是,我只是被人群裹挾進來的,就是個路人。”
“哈哈哈,沒關系,聽聽格倫的演講吧!很多人最開始只是聽說,之后就不可自拔地追隨他了!格倫先生不僅演講好,還是一位實干家,你知道嗎?政府的圍追堵截曾讓很多人不安和恐慌,連身處高位的階層都人人自危,但格倫先生卻在這時候讓我們團結一致,為Truth積累了雄厚的實力,成為了最有資本與各政府談判的民間組織,這次大會協議的內容很大程度就是談判的共識!”
“了不起,不過這次的協議是聯合國大會審議的,即使通過也不能強制執行吧?”
”這就夠了,之后就是新的斗爭! “華人青年的笑容充滿了自信。
我點點頭,重新看向鐵塔。一周的聯合國大會已至尾聲,各大媒體反復咀嚼著每一個披露的細節,協議的前景和推斷挑動著無數人的心弦,目前形勢相對明朗,鑒于日益脆弱的經濟形勢和社會結構,大會前就有越來越多的國家支持公布科研活動的細節和成果。
“我們要什么!”話筒前,金毛獅舉臂吶喊。
“真相!”示威者們如鐵鍋上炸開的雞蛋,無數的彩旗揮舞。
“什么時候!”金毛獅的手指越過防暴警察指向大會大樓。
“現在!”身邊的呼聲這次達到了頂峰,瘋狂的分貝充斥著整個廣場,恨不得直接向會場中的各國代表們傳達他們的情感。
“嘶——我的耳朵!抱歉,我得出去了。”和華人青年打聲招呼后,我找準一道難得的縫隙勉強鉆出了人群,坐在廣場邊緣的石凳上休息。
叮————一聲消息提示音在耳機內響起,我吸了吸凍的發僵的鼻子,抽出手機打開屏幕,在外人看來,我的手機屏幕上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午間新聞,但在特制隱形眼鏡的作用下,我實際在翻看Ablience——一個用戶總數不過五萬,只有經過特殊授權或者邀請才能訪問的社交網站,沒錯,這是一個暗網。
消息發送者IP名為【天梯神教】。消息標題:聯合國總部前,鐵塔之上的男人。封面上正是眼前的金毛獅, “消息來的還真是快……”我有些意外地點開了頁面。
聯合國總部示威領頭:格倫(姓名不詳,此為Truth組織內部稱呼),Truth北美分部負責人,在任職的六年間,北美分部成員的整體素質顯著提升,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在美國各州間形成了龐大的聯絡和行動體系,曾策劃了多次**和公開演講,有證據顯示他的一系列活動都受到了FBI的監視和調查。在格倫本人指示下,北美分部在明面上與國內外的其他勢力保持距離,深得不少理想主義者的贊譽,因為成果顯著,該分部的全部經費由Truth總部直接提供......
閱讀至此,我的內心并沒有很大波動,直到看到這一行字。
......此外,格倫曾經是被指定繼承美國巨型軍火公司芬里爾的唯一人選......
我再也無法冷靜。
芬里爾軍火公司,一個近二十年全球軍火公司中最受矚目的新星,不僅在軍火貿易和美國政壇中有著肉眼可見的威嚴,對于Ablience這個只有五萬多人的圈子來說更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頁面上放著格倫當年那張“唯一”的照片:在紐約街頭的一個凌晨,一個年輕俊郎的白人青年圍著棕色的圍巾遮住下半張臉,身著光潔筆正的西服,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低著頭走近咖啡店,露出的側容流露出冰刻般的冷漠,而深藍色的眼睛卻給人種模棱兩可的感覺,分不清究竟是出身名門的傲氣還是長久脫離于凡世的憐憫,那時的他是個謎一樣存在。因為對媒體有著近乎天然的厭惡,即使身為芬里爾總裁的獨生子也從未出現在鏡頭前,據說為了拍到格倫的真容,這位記者在格倫秘密造訪過的咖啡店門前埋伏了近兩年,甚至在附近打上了零工,租上了公寓,才拍到了這張閃擊全網熱搜榜的照片。
就在這張照片的熱度在網上愈演愈烈之時,又一個勁爆的消息登上各大社交網絡榜首,照片公開的一個月后,在芬里爾公司的記者招待會上,格倫直接坐在了講臺上,面對著數百個攝像頭宣布:放棄芬里爾公司的一切法定繼承權和股份,并從此退出家族。
至于嗎?就因為一張照片?放棄繼承權,退出家族?這一系列操作下來,打亂了許多人的思路,陰謀論自然層出不窮,但隨著格倫再次人間蒸發,關于他的討論也只能在世界未解之謎的領域里展開了。
如果按照【天梯神教】的資料提供的幾個時間點判斷,格倫應該在那次記者招待會后不久便加入Truth組織,并很快擔任北美分部的領袖,不曾想今日他竟就這般出現在了這里,眼前,格倫正肆意地甩動著須發,有些通紅的圓臉上夾雜著一絲癲狂,尤其是那個左右晃動的肚腩,更是直入人心,明明距離這張照片才過了六年多,這位年近三十的芬里厄公子卻仿佛年老了近二十歲,我不禁感慨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小李子。
“可是……”一個新的疑惑隨即而來, “這個人的身份未免太特殊了,一個巨型軍火公司的未來繼承人,對于美國這個軍工復合體無疑是重量級的人物,說不定那場科研活動的truth他也有所了解,格倫加入組織前不久剛從家族脫離,Truth居然直接把北美這個最大的分部交給他,他們內部是如何打算的?難道格倫的行為和Truth有關系?而且格倫人間蒸發多年,又是Truth的高層領導,怎么會在今天這么莽然地出面于公共場合?”相比于閱讀資料前,格倫的身份如今更是一個謎。
鐵塔上,一個女助手走到格倫身邊耳語幾句,只見他的神情嚴肅起來,立刻抬起手以示安靜,示威者們很快收住情緒,在稀疏的幾聲鳥啼聲下,每一個人的表情肅穆,平靜的站在那里,通紅的臉龐和脖頸冒出些許熱氣,在人群中形成了一副云霧繚繞的壯觀景象,受到氛圍的影響,我的呼吸也變得低沉起來,即使飽受鼻炎的困擾,我也忍受住鼻塞,堅持不發出一點聲響。
叮——又一聲手機消息提示音響起,安靜的環境下,人群中也在此時傳來了幾絲手機提示音的聲響, “來這里的果然不止我一個啊……”我心里琢磨了一句,點開一條來自Ablience的消息閱讀。
“這......”在紐約12月的寒風中,我的額頭冒出點點冷汗,右手難以自制地顫抖著縮進衣袖,這條消息很短,卻足以概括人類文明的一次歷史時刻,成為一個歷史節點:
會議落幕,今天,陽光依舊,繼續接受著人類自古以來的歌頌,但它終究無法普照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就如同米洛斯的維納斯在洞穴中長眠,目睹黃金時代的塵泥返于卑微,無聲佚彩。但,他們依舊在那里,日復一日地召喚人們的注視和思考,當亙古的雕塑重啟眸光,無主的塵埃徐徐飛揚,各位,準備好迎接屬于我們的時代了嗎?
——【天梯神教】
這句話意味著什么,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