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兩個月前,地球文明消亡了。
當末日的塵埃落定,眼前的天空蔚藍剔透,與地面無邊的黃沙形成一道無比顯眼的視平線,渾濁的陽光灑在大地上,平靜的地表沒有絲毫生機,兩道人影在一片無限的空曠行走著。
“距離下一個混沌點,還有不到九十六公里,撐??!””
“九十......六......真遠啊......對你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吧......”
風漸漸呼嘯而起,伴隨著牛吼般的狂叫,千萬重浮塵席卷成龐大的黃龍拔地騰起,直至遮蔽整片天空,這種狂嘯持續了近四個時辰才漸趨平和,射下千萬道光的通路,據說人們以前稱這種景象為“耶穌光”,以感嘆造物主創世的偉大奇跡,但他們忘了,造物主不僅可以創造,還可以毀滅……
“按照我們之前的速度,三天就可以到達,這次混沌點濃度很高,至少一個月內都不會消散?!?/p>
“是嗎......”
毀滅是一瞬間到來的,所以對于這個隕落的文明來說,絕望的恐怕不是毀滅本身,而是毀滅前相信能自我救贖的奢望......
“時間還算充裕,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的......”
“夠了,我不會再拖累你了,我想做的,都已經實現了......所以,夠了......“
......
一片荒蕪,只剩下一個青年獨自行走著,一頭夸張的長發在狂風下肆意飛揚,頭發晶瑩順滑,泛著銀色的光澤,沒有沾染一點塵土,風沙像是得到什么指令,只是微微吹拂青年的面孔,便知趣繞過地面上那渺小的軀體。
青年的腳步漸漸放緩直至停止,漠然的背影被衰老的日光拉得很長,一株枯死的灌木此時滾過腳邊,消失在攪動的黃沙之中。
“呵….咳。”青年的唇縫間漏出一絲嘶啞的笑聲,喉結上下顫抖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他朝天狂嘯,揮舞四肢對著空氣劇烈揮舞好一陣子后,才漸漸平穩了呼吸。
兩個月二十四天前,當青年再次睜開眼,銹蝕的埃菲爾鐵塔就靜靜躺在面前,渾濁的太陽微微散發出衰老的光暈。
“我睡了多久?”
“一個月,我們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不,昨晚托多羅夫死了,現在只有我了,”
在短暫的錯愕后,二人踏上了旅途,在那之后,青年走過已然腐朽的第戎市郊公園,在賈爾德圣母院破碎的墻壁旁看著干涸的馬賽港,曾經的地中海此時與撒哈拉沙漠別無二致,跨越非洲大陸直抵好望角,在南非的海岸邊,黑色的海面從未如此平緩,而死寂……
再之后,只剩下青年一人,他的感官能夠遍布全球,卻再也沒有感受到過一絲混沌點的氣息,也沒有看到一位幸存者,文明死亡的氣息掩蓋了所有回憶,他終于接受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地球上,只剩我一個人了?!?/p>
砰——他不住頹廢地倚靠在一輛報廢的坦克上。
孤獨。
當意識到這很可能會是余生最大的敵人,絕望的病毒開始在他的血管里肆意蔓延。
獨自徒步三個月后,如今的他已經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孤身一人在地球上漫步了近三個月,沒有交流,沒有互動,聲帶的僵化加深了青年的絕望。
為了內心不被無限的單調所擊垮,他曾為自己構筑過無數虛幻的夢境,開始還很有用處,可隨著時間推移,每一個夢境的壽命都在逐級遞減,所有的美好都抵不住現實的蹂躪,他對過往的思索像沒有剎車的車輛一路疾馳,沉淪成為了一種奢求。
他終究是不甘心,他需要一個答案,不僅僅是關乎他自己,還有這個文明。
“你應該寫下來!”
一個聲音在青年腦中浮現,他原本蒙塵的雙眼閃過一道光。
“寫下來?有道理,如果能總結發生的一切,或許答案,就會在字里行間中顯現出來,沒錯?!?/p>
瞬間,青年的全身散發出一圈柔和的光暈,緊接著周圍的狂風停歇,整個世界也陷入一片寧靜,眨眼間,他就身處一個書房:被雜物擠滿的書架,蒙塵的歪頭臺燈,表面光滑如鏡的吉他倚靠在墻角,斜陽透過窗欞映射在木制地面上,以及窗外車流涌動的聲音,仿佛一切如往日……桌面上擺放著一本展開的筆記本,潔凈嶄新的紙面上平躺著一支精美的簽字筆,這應該是一個絕妙的環境。青年坐下拿起筆,當筆尖觸碰到白紙時,他的眉目間擠弄出幾分疑惑。
“事到如今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從何時發生的?”
想到此處,無數的鏡頭和身影在他的腦海中迅速飄過,那些他經歷的,沒經歷的,屬于他的,不屬于他的,關于地球文明的一切記憶在此刻爆發,往事的脈絡錯根復雜,驚奇,憤怒,喜悅,沉淪……無數情感在同一時間綻放。
筆在潔白的紙面上點出的點愈黑愈深,青年的頭也低越來越低。
“或許......從來就沒有什么答案,當最后一個混沌點消失后,這顆行星,就已經是我的埋骨地了......”想到此處,他用左手撐住一點點往下墜的腦袋。
“Z市!”兩個字如海燕般劃過他混沌不堪的腦海,那雙原本空靈的雙眼此時竟慢慢回過一絲神來。
“的確,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與Z市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無數的因果也在此交匯?!?/p>
那么,故事,就從Z市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