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借著慣性側(cè)身一翻。
肩背撞開對方的同時,右拳已經(jīng)帶著風(fēng)聲砸了過去!
“嘭!”
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的悶響。
梁康成踉蹌著悶哼。
阿成毫不留情,拽住人的衣領(lǐng),一拳再次揮出——!
拳頭砸在梁康成眉骨上。
溫?zé)岬难查g淌下來,糊住了他的視線。
梁康成弓著背咳了兩聲,嘴角卻先于疼痛勾起弧度,從喉嚨里滾出來的低笑。
“你有本事……”血從他嘴角滲出來,梁康成直勾勾看著它。
【直接殺了我。】
——他無聲開口。
笑意順著眼角爬出來時,帶著點濕漉漉的瘋狂。
兩張如出一轍的臉互相對峙著。
阿成一只眼紅得濃稠又銳利,像剛從滾燙的血泊里撈出來。
它冷著臉,正要繼續(xù)打下去,胳膊卻被用力拽住。
“阿成!你干什么?!”
阿成轉(zhuǎn)過頭,瞳仁中倒映出蕓司遙的臉。
蕓司遙緊緊擰著眉。
她用力推開阿成,將梁康成扶了起來,“小叔,沒事吧,要不要去喊醫(yī)生?”
梁康成悶悶的咳嗽,唇角溢出來血沫。
蕓司遙看他傷成這樣,眼眸輕輕動了下。
內(nèi)傷導(dǎo)致的嘔血。
必須得送他去醫(yī)院。
阿成是她買的仿真人,它動手傷人,責(zé)任也有她的一份。
梁康成臉色蒼白如紙。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虛弱道:“我、我沒事……”
阿成站在一邊,薄唇微動,冷冷吐出兩個字。
“虛偽。”
它額頭皮膚被劃開,露出金屬背板。
看上去也頗為凄慘。
蕓司遙知道阿成身體有一定的自愈能力。
它之前膝蓋撞破櫥窗,受了傷。
僅一晚的功夫,皮膚已經(jīng)愈合的看不出任何傷痕。
自愈能力極強。
蕓司遙扶著人,抬頭冷聲警告道:“阿成。”
阿成站在原地,指尖攥得發(fā)白。
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僵硬又陰森。
蕓司遙轉(zhuǎn)過頭,檢查了一下梁康成的傷勢。
梁康成是她小叔,又是集團公司的決策人。
被一臺“機器”打了臉,受了傷,誤了事,她父親那邊絕對不會姑息。
一旦阿成徹底暴露,不僅“她”顏面掃地,原主暗戀小叔,不惜定制“仿真男友”的事也會隨之暴露。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一個人知道了,整個圈子的人也會陸續(xù)知道。
話傳到長輩耳里,成了“沒規(guī)矩”“不知廉恥”;落到同輩嘴里,便成了宴會上掩嘴偷笑的談資,供人消遣的笑話。
更何況現(xiàn)在的梁康成可是有夫之婦。
蕓司遙不用想也知道,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自己的危害有多大。
她眉頭久久未松,迅速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簡要說明情況。
還是先救人要緊。
梁康成受的傷不輕。
救護車很快趕到,停在樓下。
蕓司遙將人扶起來,看也不看阿成,對著梁康成道:“小叔,我先帶你下去。”
梁康成手搭在她肩膀。
蕓司遙沒讓醫(yī)護人員上樓。
她準備將梁康成帶下去,剩下的等他傷好了再另行打算。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如果她能狠一點,直接毀了阿成這張臉,父親那邊也就好說了。
只要把阿成和自己的關(guān)系撇的一干二凈,將責(zé)任全推到跑路的極致復(fù)刻屋上,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由父親出面銷毀這個機器,不僅她解了后顧之憂,梁康成也沒理由再找麻煩。
蕓司遙擰開門時,最后看了一眼阿成。
光線落在它冷硬的側(cè)臉。
阿成眼睫投下的陰影像兩團凝固的墨,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緒,只剩一片深不見底的暗。
沒有多余的情緒,甚至算不上銳利。
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詭譎。
梁康成確實傷重。
再怎么強悍的體魄也不能和機器抗衡,他幾次被擊中腹部,很大可能造成內(nèi)出血。
蕓司遙扶著他進了電梯,按下了一樓的按鈕。
梁康成此時已經(jīng)處于半昏迷的狀態(tài)。
電梯門緩緩閉合。
蕓司遙看到阿成扭動脖子,僵硬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電梯里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
“我也受傷了。”
阿成聲音比平時沉了好幾個度,聲音輕得像自語,卻帶著種近乎偏執(zhí)的執(zhí)拗。
“很疼。”
蕓司遙頓了頓,移開視線。
電梯門閉合。
阿成看著緊閉的門,猩紅的眼眸翻涌著,像被攪渾的水。
它死死盯著蕓司遙消失的方向,睫毛劇烈顫動著。
阿成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灼燒,讓它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它滿腦子都是蕓司遙扶著梁康成的場景。
她看它的眼神是那么冷。
連余光都沒再分給它半分。
阿成眼眸猩紅如血,它勾起唇角,笑了。
冰冷的紅色液體順著眼尾滑落,在臉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
“……”
電梯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一層層往下跳。
蕓司遙彎下腰,將梁康成暫時放在了地上。
她再次撥通了霧棲谷那些人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還沒有接通,電梯突然晃了一下。
“哐——”
電梯猛地往下墜了一截。
蕓司遙反應(yīng)迅速的抓住了電梯上的桿子,向后靠,貼緊電梯壁。
怎么回事?
頂燈“滋啦”響了聲,隨即驟然熄滅。
蕓司遙迅速摁下了每一個樓層,隨后摸索著去按呼叫。
電梯那頭滋滋啦啦的響了兩聲。
“有人嗎!”蕓司遙對著電梯門喊了一聲,“我們被困在電梯里了!”
應(yīng)急燈在角落投下片慘白的光。
沒等到回應(yīng),電梯又猛地往下墜了半尺。
蕓司遙下意識攥緊了扶手。
金屬壁傳來“哐當(dāng)”一聲悶響。
轎廂隨之劇烈震顫,蕓司遙被晃得撞在扶手上。
電梯原本顯示樓層的電子屏,變成了亂跳的符號。
危急存亡之際,蕓司遙腎上腺素激增。
她摁著緊急呼叫鈴,道:“這里是10樓電梯!轎廂驟停,有兩人困在電梯里!”
那頭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電梯開始迅速下墜,強烈的失重感涌上,蕓司遙死死抓住欄桿,盡可能將背貼著墻壁。
“咚——!”
頂燈突然“滋啦”一聲爆了火花。
樓層數(shù)字瘋狂跳動兩下,猛地卡在了“5”和“6”之間。
“叮——六層,到了,SiXth flOOr.”
電梯門緩緩打開。
陰影從頭頂落下,一只手撐住了轎廂邊緣。
蒼白瘦削,骨節(jié)分明。
蕓司遙以為是來救他們的電梯管理員,便道:“電梯里還有一個人,他行動不便,可能還需要派一個——”
它半個身子探下來,一黑一紅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是阿成。
蕓司遙一怔,道:“阿成?”
它慢慢進入電梯,聲音帶著點空曠的回響,機械而僵硬。
“別怕。”
電光石火之間,蕓司遙沒由來得心頭發(fā)緊。
就像后頸突然掠過一陣涼風(fēng)。
明明周圍沒風(fēng),她汗毛卻“唰”地豎了起來。
這并不是明確預(yù)兆,是一種模糊的,隱約的直覺。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是你?你怎么出來了?”蕓司遙道:“你怎么知道電梯停在六樓?”
還偏偏這么巧。
電梯門一打開,它就出現(xiàn)了。
阿成緩緩道:“我?guī)悖x開。”
蕓司遙正要往后撤,阿成卻已經(jīng)鉆進了電梯。
轎廂輕微晃了晃。
它的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
“你怎么知道電梯停在六樓?”蕓司遙又問了一遍。
阿成薄唇微動,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我猜的。”
猜?
蕓司遙盯著它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絲毫慌亂。
“電梯是你弄的?”
阿成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
它朝她走近一步。
轎廂里的空間本就狹小,它每靠近一寸,空氣就像被壓縮一分。
帶著它身上那股冷硬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是你弄停了電梯。”這一次不是疑問,是肯定,蕓司遙沉下臉。
“你故意的?為什么?”她聲音冰冷,“還嫌給我惹得麻煩不夠多嗎,你是機器人當(dāng)然不用負責(zé),可我——”
阿成走近,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噓——”
蕓司遙眼皮一跳。
“干什……”
“咔嚓”一聲脆響。
在密閉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像干樹枝被生生踩斷。
梁康成在昏迷中發(fā)出嘶啞的喊叫。
“呃啊!!!”
阿成的腳壓得更狠,鞋跟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
蕓司遙抓住他的手腕,“阿成!你在干什么!”
阿成緩緩收回腳。
梁康成的小腿已經(jīng)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著,褲管很快被滲出的血濡濕。
“只有他不在,你才會只看著我。”阿成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
貼在她眼睛上的手突然用力按了按,指縫間漏進的光瞬間消失。
蕓司遙忽然聞到了一股異香。
摻雜著血腥味,一股腦兒的涌入鼻腔。
她心里警鈴大作。
剛要屏住呼吸,后頸就被阿成用指節(jié)輕輕敲了一下。
麻痹感順著脊椎迅速蔓延開來。
“我可以帶你走,去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它猩紅眼眸微微閃爍。
既帶著血腥味的兇戾,又透著種死寂的陰森。
“聽話,睡一會兒。”
阿成的聲音越來越遠。
蕓司遙的力氣順著指尖流走,她咬緊牙,“阿、成……”抓著它手腕的手軟軟垂下。
阿成接住她軟倒的身體,低頭看了眼懷里失去意識的人,低聲喃喃,“現(xiàn)在,你只屬于我了。”
它唇角揚起的笑在黑暗中明滅,帶著瘋魔的偏執(zhí)。
“誰也搶不走。”
蕓司遙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電話顯示接通。
“喂?蕓小姐,是你嗎?”
電話那頭的男聲焦急道:“您聽我說——我們查了這批仿真機器人的后臺數(shù)據(jù),不對勁!它們數(shù)據(jù)都不對!有幾臺機器已經(jīng)出現(xiàn)自我意識了,它們根本不是按程序運行的!”
“您趕緊想辦法把家里的仿真機器處理掉,斷電、送回原廠都行,千萬別再留著了!”
話音剛落,“咔嚓”一聲。
阿成抬腳重重踩在了手機上,碾了碾,機身被踩得變了形。
屏幕瞬間碎裂。
最后一點光亮在裂痕里閃了閃,徹底熄滅。
*
“噼啪噼啪”
無數(shù)雨珠撞在窗戶玻璃上,炸開細小的水花。
蕓司遙在密集的雨聲中醒來,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漆黑。
她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依稀能看到極簡的家具。
床、桌、椅,大片雪白而空白的墻壁。
這不是她家,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地方。
“篤、篤、篤”
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蕓司遙撐起身體坐起來,警惕的瞇起眼睛,看向門口。
一個半人高的機器人端著餐盤出現(xiàn)。
“你醒啦!”
它踮著圓乎乎的金屬腳掌。
胸前嵌著塊圓形屏幕,此刻正映出彎成月牙的虛擬眼睛。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甜品,有草莓布丁,還有三明治,都是您愛吃的,哦對了還沒有介紹,我叫春花,您叫我小花就好啦!”
它嘰嘰喳喳像是鳥。
蕓司遙聲音沙啞,冰冷道:“它呢?”
小機器人眨巴眨巴眼睛,“誰呢?”
蕓司遙:“阿成。”
小機器人夸張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它呀!阿成!不過,它現(xiàn)在不叫阿成了哦。”
“我管它叫什么,趕緊讓它滾出來。”
蕓司遙翻身下床,每個字都帶著未化的涼意。
“這是哪里?你們把我?guī)膬喝チ耍俊?/p>
小機器人道:“您就不好奇它的新名字嗎?”
蕓司遙低頭看著殷勤圍繞自己到處轉(zhuǎn)的機器人道:“它現(xiàn)在,在哪里。”
小機器人支支吾吾道:“它馬上就會過來,現(xiàn)在還在路上,所以……”
“唰拉——”
窗簾被蕓司遙拉開,刺眼的光向內(nèi)射入。
她不太適應(yīng)的閉了閉眼,定睛向外看去。
無數(shù)綁著仿真娃娃的枯樹映入眼簾。
那些娃娃穿著褪色的碎花裙、舊毛衣。
有的頭歪向一邊,塑料眼珠直勾勾對著窗戶;有的被風(fēng)扯得輕輕搖晃,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著,像在無聲地招手。
恐怖又怪異。
蕓司遙目光在窗外停留了兩秒。
窗戶邊緣釘著嚴嚴實實的木板,邊緣甚至能摸到凝固的水泥痕跡。
所有能通向外界的出口,都被徹底堵死了。
她被關(guān)在了這里。
蕓司遙手臂用力一扯。
厚重的窗簾像兩道黑色的墻,“唰”地合攏。
枯樹、娃娃,連同那片滲人的天光,一并鎖在了外面。
這里處處透著詭異。
蕓司遙向后退了幾步,背部卻貼在了一堵冰冷而柔韌的“墻”上。
“小遙。”
背后的“墻”,似乎在她身體繃緊的瞬間,極輕地“呼吸”了一下。
“不能看其他仿真娃娃。”
它聲音低沉,卻偏生讓人覺得脊背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