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早就下令原地休息的五千騎兵,便是星夜出發。
準備趕在對方驅殺災民之前,截住對方。
一夜無話之下,當真是在沂水縣找上了徐徐而行的大軍。
“真在此間!”
看著下方如蛇蜿蜒的大軍,終于從那幾句話中回過神來的王平章只感覺渾身一輕。
他是真怕賭錯,以至于滿盤皆輸。
畢竟仙人老爺可是邀了自己這般夯貨一同挑起了搭救西南百姓的重任啊!
若是錯了,他怕是會直接從這崖上徑直跳下去!
好在沒有!
華服公子也是贊嘆道:
“世叔你有將才?。 ?/p>
擦了擦冷汗后,如釋重負的王平章這才是托起那一縷明黃焰火問道:
“賢侄,你說仙人賜下的這個寶貝,要怎么用啊?”
當時他直接懵了,什么都記不得了,所以到了這兒,才后知后覺的想起,還沒有問過怎么用這個寶貝。
跟隨著王平章的動作,他身后數千騎兵也是不斷張望著那仙家寶物。
華服公子十分篤定的說道:
“既然前輩說是扔過去便是,那自然照做便可!”
他修行已久,各色法寶見過何止百萬之數?
所以非常清楚,這種寶物,絕對要按照說明來用。
不然不起作用都是最輕的后果。
“哦,那,那是對著大軍用,還是對著張維用???”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華服公子,他思索片刻后說道:
“最可能的當然是朝著大軍一扔便是,但,但最保險的果然還是對著張維用吧?”
聞言,王平章當即說道:
“如此的話,那我來想辦法把張維捉出來!”
“世叔,您是什么意思?”
王平章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微微一笑。
繼而對著身后大軍振臂一呼道:
“諸位弟兄,整個西南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如今可全都交在了我們手中!告訴我,你們敢不敢為之一搏!”
大軍拔營而行,基本只為一口糧餉。
什么家國,什么大義,幾乎都是空話。
可如今不同。
如今的這支騎旅和他王平章一樣,都是在這個鬼地方對人間慘劇看到了麻木的人。
甚至因為他們都是真正的底層出身,所以他們反而比他王平章更加感同身受。
哪怕是在沒心沒肺的人見多了后,也會不由得想若是自己家鄉如此會是何等慘劇。
只是此前他們也和他一樣,因為知道做不了什么,也就仍由自己麻木不仁。
但如今,他們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為了一個希望和絕對正確的事情奮斗。
故而,王平章一聲喊出,數千騎旅如數山呼:
“敢!”
聲勢震岳,浩如煙海。
“那就走!”
一聲大笑下,騎旅頃刻雷動。
直奔山下大軍而去。
看見前方來勢洶洶的五千精騎。
張維看的破口大罵:
“殺千刀的王平章!他真反了!告訴前隊,不管死多少人都給我頂住,只要頂住了沖擊,他們就死定了!”
自古以來,騎兵對步兵就是天然的優勢,但這個優勢是建立在騎兵擁有遠超對方的機動性上。
讓他們隨時都有對戰場的選擇權。
而非是所謂的騎兵可以悍然沖擊準備好的步陣。
誠然,山一樣的騎兵迎面沖過來很可怕,也非常厲害。但只要克服了心頭恐懼成功頂住,不說虎視眈眈的軍陣,就是地上的尸體乃至于沖起來的騎兵本身就會要了他們自己的命。
騎兵很厲害,任何國家只要有機會,就會想法設法的養一支強大的騎旅出來。
可再厲害的兵種,也不能單出。
王平章全是騎兵是為了兵貴神速,且打的是一群災民。
而如今他們打的是一支兵種齊全的步旅。
因此,張維哪怕憤怒萬分也還是自信無比。
此間雖然算不上多么狹隘,但也是卡在兩座山之間,讓雙方都只有面對面一個選擇。
他不怕對方玩襲擾。
只要敢來,他就敢讓王平章知道一下世家公子和真正良將的區別。
怎料他們都蓄勢待發了,卻突然看見氣勢洶洶而來的騎旅突然停下。
繼而那王平章更是單騎上前,對著他喊道:
“張維,如今雖然你我各持己見,可此前終究都是袍澤。所以我問你,可敢出來和我捉對廝殺一場,我贏了,你原路回去。我輸了,沒了我這帶頭的,這些弟兄,你肯定也能帶回去?!?/p>
“怎么樣,敢不敢來?”
看著前方叫陣的王平章,張維只覺得這貨瘋了。
他們武將自然習武練勇,畢竟就算是大將軍也曾有過必須親自下場和人廝殺的時候。
而中低級軍官更是隨時跟著部隊在前線和人廝殺纏斗。
可兩軍陣前,主將之間捉對廝殺的事情,只會是話本里才有的東西!
所以他直接喊道:
“王平章,你發什么瘋呢?你叛國投敵在先,如今還在說這般蠢話,你瘋了就趕緊自裁,別連累你身后弟兄還有你的瑯琊王氏!”
“還是說,造反的不是你,而是你們瑯琊王氏?!”
越說,張維越覺得如此。
不然,王平章為何突然發瘋投敵?
可王平章只是一揮手的就讓身后騎兵又退了上百步。
“張維,袍澤一場,我就問你,到底敢不敢和我捉對廝殺一場?”
他真的這么想的?
張維人都感覺看傻了。
在他身旁,好幾個校尉也是說道:
“將軍,那賊子如今孤身一人,我們快騎出陣,給他擒下!”
“不可,你們人一多,他肯定立刻回頭。上百步的距離,你們那里追得上?”
“那我們單騎出陣,將軍放心,下官一定拿了他!”
張維本想點頭,卻又聽見王平章喊了一句:
“張維,當真不念袍澤之情嗎?!”
此話一出,張維瞬間心頭一動。
不對,他不是瘋了,他是求死!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也不想連累身后五千兄弟,只是迫于家中因素,不得不如此?
所以他是故意來了這么一出!
這是送上門的功勞??!
恍然大悟的張維頓時喜出望外。繼而喊道:
“好!你我君子之約,今日生死只止于你我二人!”
看著真的單騎出陣的張維,王平章心頭嘴角微揚。
張維此人,最擅危中求穩,但偏又愛在安穩里行一出險招。
他可能還想著就算真要捉對廝殺,他一個被大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寒門子弟,怎么可能打不過我一個靠著家世上位的世家子?
雙方剛一見面,王平章便歉意說道:
“張兄,對不住了??!”
張維還以為他是說自己叛投的事情,當即是擺手表示:
“賢弟放心,我省得,且今日之后,我必然想法周旋,至少保下你的妻兒!不過,你我先打一打?”
王平章欣然點頭。
雙方旋即殺將一起,幾回之后,只感覺虎口發麻的張維不等感嘆自己小覷了這個世家子時。
突然發現對方避開自己一槍后,居然扔掉了手中長槍。
這讓張維大喜,果然是來送死的!
怎料喜色才浮現嘴角,那夯貨就一夾馬腹前沖而來。
‘這夯貨要作甚?!’
因為雙方太過靠近,他已經來不及揮舞手中長槍。
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逼近。
繼而一手探出,鉗住他的臂膀之后,一聲爆喝之下,竟然是單手將他連人帶甲給扯了過去!
你是久經戰陣,難道我就不是了嗎?!
“什么?!”
腹部一陣猛烈撞擊之后,張維便驚覺自己換了馬的同時脖子上還被頂了一把匕首。
“張兄,對不住了!”
說罷,王平章直接調轉馬頭,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奔身后騎旅而去。
如此一幕,驚的張維部追之不及。
也驚的張維連連痛罵道:
“王平章,你卑鄙無恥??!居然蒙騙于我!”
這廝居然不是主動送死,這廝是奔著他來的??!
可恨自己居然被功勞蒙了眼!干了這等蠢事!
但這夯貨怎么就這么勇武?
他不是一個靠著家世上位的紈绔子弟嗎?
張維敢出來,除開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以外,主要就是他覺得王平章一個靠著家世混上來的紈绔子弟不可能是他對手。
可結果.
王平章也不解釋,只是帶著騎旅埋頭狂奔。
等到出了山澗,視線不再被山岳遮擋,且已經遠離了追之不及的張維部后。
他方才喊道:
“賢侄!”
“世叔,小侄來了!”
什么小侄?
張維回頭一看,只見一張驢臉率先映入眼簾。
下一刻,一團搖曳不定的火苗就撲面而來。
“姓王的?!”
以為毀容的張維在馬背之上折騰幾下后,就不動了。
因為他也看見了那沖天而起的煌煌之火!
于此同時,張維和臨近的王平章以及華服公子,都是隱約聽見從天際傳來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咦?!”
看著怔住了的張維。
知道成了的王平章方才將他從馬背上放了下去。
張維也是語無倫次的指著那沖天焰火,又指著王平章咿咿呀呀。
見狀,王平章馬上循著仙人老爺帶來的感覺,對著張維說道:
“張兄,急報是真的,那不是什么妖道,那是貨真價實的仙人,如今被妖法蒙蔽的是我們?。 ?/p>
張維怔然,正欲反駁,卻又看見王平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道:
“張兄,你胸懷天下百姓,定能秉公而行,造福一方?!?/p>
“如今,你可愿意與我等一起為天下百姓計?!”
不等他反應,就又是一句:
“張兄啊,長兄啊!天下百姓的性命福祉,如今,可是悉數握在了你的手中?。?!”
張維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本部的。
他滿腦子都是那沖天而起的焰火,以及王平章的那一番話。
直到周圍部將急忙過來詢問:
“將軍,王平章部已經后退三十里,四周災民也是數千之多,您看是先驅散災民還是?”
此話一出,張維瞬間喊道:
“不,不能害了百姓!”
“那,將軍,我們怎么辦?”
回過神來的張維笑了一下后看向部下們說道:
“我們跟著王平章走!”
——
大營之中,氣氛冷寂如死水。
所有將領都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來報的斥候。
良久之后,才由一名偏將問道:
“你是說,張維部也叛投了?”
張維是誰,那是大將軍從自己親兵中一手提拔出來的!
可以說,他們懷疑過自己都沒懷疑過張維會叛變。
斥候硬著頭皮說道:
“千真萬確!小人親眼看見張維將軍,不,是張維帶著本部人馬和王平章部匯合而去!”
所有人這一刻都露出了十分精彩的表情。
這是派誰過去,誰就投降了???
那,那妖道真有點法術不成?
不然為何誰去誰投降?
還是這種打上一場都沒有的,就直接叛變了!
故而在難以言說的氣氛中,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了端坐高位的大將軍。
這位老將也是緊緊皺眉。
最后起身道了一句:
“本將親自過去會會這個妖道!”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急忙勸阻:
“大將軍不可啊,如今賊軍局勢不明,中軍大營豈能輕動?”
“是啊,大將軍,就算要動,也得徐徐而圖,以免賊軍來犯!首尾不能顧!”
老將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王平章加上張維,還有那天知道多少的災民一起。你們算過有多少人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忘了這個?!
王平章有五千精騎,張維有兩萬老卒,此外還有少說幾十萬吃飽了就是兵的災民。
他們早就首尾不能顧了!
“傳令下去,營盤不動,只帶走糧草和兵器。韓松,你帶兩千兵馬留作疑兵,迷惑賊軍,接應前軍。大軍出發兩日之后,你也動身?!?/p>
末了,老將軍面色陰沉的看著那寒松山方向說道:
“就讓本將軍親自看看,這個妖道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一而再的迷走了我堂堂兩員大將!”
一掌拍下,桌案之上的沙旗都跟著搖晃了一瞬。
西南大局好不容易才被他勉強維持到了平穩的狀態,沒讓兵災席卷其余州縣。
可這些該死的道士卻接連冒出,壞他大局,真是置家國于不顧的一群畜生!
他倒要親自看看,這該死的妖道是不是連他也能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