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鏢師翻身下馬,一把上前就抓住了道人的手腕道:
“你這野道士,好大的口氣!莫要摻和?老子偏要摻和!你待如何?”
說著就要將這道人拉開而去,可甫一上手,就一挑眉毛。
轉而道:
“呦呵,還是一個練家子?”
下盤極穩,手勁極大。
這份硬橋硬馬的苦功,怕是他自稱在對方這般年紀時也絕難企及。
只可惜他年富力強,身后同伴也都是好手。
故而還是不把這道人當一回事。
只是笑而問道:
“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不想鬧的太過。所以你是現在走,我們當沒這回事。還是回頭我們兄弟幾個給你這野道士長長記性?”
道人無奈道:
“所以,您這幾位是當真要摻和進來了?”
多年走江湖的經驗讓他心頭一緊,似乎不是無理取鬧?
所以他轉而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對方當即會晤跟著他走到了他下馬的地方。
這兒還是攔著路,也不會讓新娘子一行聽見。
“小道士,可以說了吧?”
幾個同伴沒有下馬,卻也都在鞍上微微前傾了身子,想要聽聽到底怎么回事。
對方當即開口:
“她們一行是撞邪了,所以我先前特意攔了一下,想要幫她們避開。可不曾想,那玩意居然才是避開,又是找來。”
“所以我又來擋了一擋,為的就是看看,那玩意究竟是沖人不沖路,還是只在這片地界游蕩不去。”
“諸位鏢頭善心可嘉,身上也還未沾染因果,實在不該卷入這等兇險事中!新娘子這邊,貧道一人盯著足矣!”
這話一出,幾個鏢師渾身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好半晌,他們才面面相覷,隨即勃然大怒!
為首鏢師猛地再次攥住道人手腕,力道比先前更重三分,厲聲喝道:
“果然是個裝神弄鬼的野道士!怎么?以為編幾句鬼話就能唬住你鏢爺?”
這套話術騙騙別人也就算了,騙他們一群走南闖北的鏢師是什么意思?
真當他們幾十年的江湖經驗是玩鬧?
“我告訴你,你鏢爺我連滿是死人的義莊都睡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在荒山野嶺生火造飯更是習以為常。”
他用力拍著自己胸膛,砸的砰砰作響:
“老子渾身上下,哪一根汗毛像是撞過邪的?這身血勇,小鬼見了都要被沖得退避三舍!”
豈料那道人居然認真點頭:
“確乎如此,您這一顆英雄膽加上滿身血勇,確乎是尋常邪祟不敢近身,但今天這個真不一樣啊!”
這個回答讓鏢師有點猝不及防。有種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無力。
嘴角抽搐片刻后,他只能轉而說道:
“野道士,聽好了!我們兄弟幾個的鏢早已交割完畢。你若還要胡攪蠻纏,爺們兒不介意陪著新娘子一行去喝趟喜酒!”
他眼神一厲,哼道:
“這一路上,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道人聽后,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是欣慰一笑道:
“貧道沒有看錯,您這的確是有一顆英雄膽啊!當今天下,若人人如此怎能有這些魑魅魍魎霍亂人心?”
說著,更是望著天色道了一句:
“這一輪也差不多避開了,貧道就讓路了。”
前一句“英雄膽”的稱贊,倒讓鏢師心頭微微生惑,暗忖莫非自己真錯怪了人?因為這反應著實不太對勁。
可后一句“讓路”一出,他頓時了然,暗啐一口。
“果然還是慫了!嘴上說得漂亮罷了。”
他當即甩開抓著道人的手,沒好氣道:
“行!你這廝臉皮忒厚,胡攪蠻纏。爺們兒幾個還得跟緊咯!”
怎料對方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竟是讓他想起了七年前讓一頭熊瞎子按住的時候。
只是當年,他只覺渾身寒毛倒立,魂飛天外,唯恐下一秒便命喪黃泉。而此刻,心頭卻莫名安穩?
“你?!”
然這安穩之感,混雜著沛然巨力,依舊令人心膽俱寒!
下意識的,他便已死死攥住了腰間的刀柄,而非平日驅趕閑漢的短棍。
朝廷禁止民間持有兵器,但世家和鏢局不在此列。畢竟前者天子恩寵,后者著實民間所需。
對方沒有動手,只是拍了拍他的手道:
“這位仁兄,既然你們要摻和進這件事來,那貧道也不攔著,畢竟如今這世道,你們今后走山跑水遲早也會遇到真厲害的東西。”
“此番提前見見兇險,倒也算樁好事。就是貧道要告誡幾句。若遇陰邪,膽氣不可失,火光不可滅。對方還要逞兇,那就刀光過火,口呼正法,可傷其體!”
言罷,飄然松開了手,讓其不住的后退了半步方才穩住身形。
道士這一番動作言語,讓鏢師驚疑不定,脫口問道:
“正法?何為正法?”
道士淡然笑道:
“漫天神佛之名,僧道口呼之號——凡存浩然正氣者,皆為正法!”
莫非今日真撞見高人了?
這念頭剛在鏢師心頭一閃,身后便傳來同伴毫不掩飾的嗤笑:
“嘿!我說道士,你先前不還嚷嚷著今日撞見的是個‘不一樣’的兇煞玩意兒嗎?怎么轉眼又變成‘刀光過火、喊兩嗓子’就能打發的貨色了?”
同伴趴在馬背上,斜睨著道士,嘴角掛著譏諷:
“讓我猜猜,是不是等入了夜,你就該安排人手來裝神弄鬼,好訛詐爺們兒的辛苦錢了?”
這話句句點在他們多年江湖經驗之上。
聽得鏢頭嘴角一抽,暗罵自己糊涂:走南闖北這些年,大風大浪也見過,今日怎就險些著了這野道士的道?
對方沒有被揭穿把戲的羞惱,只是輕笑道:
“貧道方才說了,尚摸不準那東西是困守此地,還是另有所圖。故而,這些門道,萬萬不可讓新娘子一行知曉,以免徒增恐慌。”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篤定:
“可若真的沖人不沖路。那也放心,因為貧道在看它們的跟腳,它們也在猜貧道的來歷。”
“所以諸位就算遇到,也不會遇到貧道說的那個東西。只會是一些探路的小鬼。略有氣候,可只要記住貧道所言,那便是不足為懼。”
“切記,切記!”
言畢,道士側身一讓,退至道旁。
鏢師一行驚疑不定地瞪了他幾眼。最終,鏢師們還是驅馬上前,硬著頭皮向新娘子一行說明了護送同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