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咎眼看宿羅倒向地面。緋云倒退回光斑內,宿羅的身型不斷縮小,直到變成一團火球。緋云為了支撐宿羅的生命,只能減少外放能量,回到光斑內。
守望者抬起左臂新長出的鐮刀砍向安咎。安咎沒有提劍格擋,而是硬是用背部接下這一擊。好在他提前軟化軀體,消掉了這一擊一部分的力量。安咎順勢后退,一道豎穿后背的傷口扒開皮膚,像是一條血紅的外置脊柱。
杰克俯身躲過守望者向后的砍擊,他藍色的眼眸捕捉到夏溯的示意。就在守望者即將回身面對杰克時,夏溯揮出僅剩的兩根觸手扎進她的鐮刀,暫時遏制了 她的動作。杰克趁機把住她的腦袋,腰椎用力向后,手下守望者的頸椎發出碎裂聲。
腰側傳來劇痛,杰克低頭,一把刀刃陷進了他的肋骨,直取心臟。杰克只好松開守望者的頭,用手拔出刀刃,與守望者拉開距離。只見她光滑的背部被捅出兩個血洞。兩根纖細的肢體從中伸出。肢體越長越寬,最后膨脹為兩把鐮刀。
守望者身后兩個鐮刀肢體,身前兩個。她的耐心被消磨,鐮刀感應到她的不耐,又擴大了一圈。夏溯感到痛意,像是體外的生命被斬斷。觸手被鐮刀砍成兩截,它縮回夏溯背后。后背的它在顫栗,肌肉里傳出波動。
杰克一手扶著地面,兩邊的側腰全部被斬出兩道凹陷,兩段肋骨暴露在外。他的心臟跳動的速度逐漸加劇,藥劑輸送至連接大腦的管子內,還隨著心跳混合進血液流遍全身。手臂和側腰的痛覺消失,杰克重新站起。余燼開啟,他心中只抱有殺掉守望者的念頭。他要保護夏溯,安咎,和宿羅。
守望者幽怨地盯著夏溯:“不要浪費他們的生命,夏溯。只要你肯就死,我就放他們走。我只要你的靈魂。你不會想知道失去摯愛的感受。”
夏溯動容了。她失去了觸手,宿羅變為一個緋云凝結成的球體不知死活,杰克和安咎的生命都在流逝。
守望者見夏溯猶豫,她抬起腳,欲要踩上宿羅化成的火球。夏溯下意識伸出手,鎖鏈刺破她的掌心,捆住守望者的腿。正是九一為夏溯裝備的鎖鏈,由回廊石碑碎片制成,長著鋒利的倒刺。
守望者向下踩,夏溯雙腳扎向地面向后拉。夏溯自身的力量不及守望者,鎖鏈撕扯開手臂內的肌肉,骨頭在一點點向外移動,但夏溯只是咬緊牙關繼續加力。杰克和安咎想從側面夾擊,鐮刀蹭過他們的身體,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
安咎躍起,瞄準守望者鐮刀的連接處砍向。守望者看穿了他的意圖。鐮刀和劍刃相撞,震動傳遞至安咎的手臂,短暫的讓他失去了知覺。安咎落在地上,準備迎擊。鐮刀沖著他的面部砍去,突然下沉刺穿了他的小腿。安咎被釘住,劍身出現一塊小的缺口。
杰克同樣被鐮刀攔住,他用手硬生生接住鐮刀的砍擊,向著守望者推進。守望者一邊制衡夏溯,力量被分散,杰克竟真的一步步走到守望者身邊。守望者舉起另兩把鐮刀,一把砍進杰克的肩膀,另一把瞄準他的脖子。杰克及時抬手擋下這擊。三把鐮刀全部砍在他身上,缺口處淌出的血液將杰克徹底染紅。
守望者看夏溯執著的樣子更為惱怒。一條生命換得薩迦羅斯全部的生命,在她眼里太劃算了。她必須守護薩迦羅斯的未來,她是守望者。
守望者的腿部忽然發力,鎖鏈抽出夏溯的手掌,同時拔出一根骨頭。骨頭頂出手心,與鎖鏈一同在空中旋轉,濺出血液。夏溯向前踉蹌,左小臂的骨頭脫離體內,手臂無力的耷拉在身側。守望者的腳再次瞄準宿羅,四根幻化成鐮刀的肢體準備終結杰克和安咎。
“好!我的生命你拿去!”
摯友的血液在地面流淌,分叉出溪流,向著夏溯而去。
守望者的動作頓住了。她扭動僵硬的身軀面對夏溯。
“別殺他們。來,殺我。”
夏溯跪在地上,她之前一直慶幸,四名強悍的角斗士怎么可能生離死別。此刻她認識到了生命無常,她怎能放任杰克,安咎,宿羅的生命消逝。
守望者收回砍進杰克和安咎身體里的鐮刀,一步步向夏溯走去。如果不是職責逼迫,她也不愿看著這四位摯友生離死別。
夏溯從地上爬起,她看見守望者身后的杰克也在嘗試站起。他由血液鑄就的身軀搖搖晃晃,在夏溯眼里逐漸模糊。
“杰克。”
他抬起滿是血污的臉,唯有那雙湛藍的眼眸還在。
夏溯在央求杰克別再戰了。但杰克不會放棄。他拖著布滿裂痕的身體一步步向夏溯走去。
“快點動手!動手啊!”
夏溯絕望的看著杰克一點點靠近。安咎的腿骨被粉碎,他用劍插進地面,向著夏溯爬去。緋云已經變得無比黯淡,像是一團腐爛的肉球。
夏溯無法阻止摯友靠近的精神和**,只能斬斷自己的生命。
杰克想要呼喚夏溯,喉嚨只是顫動但無聲。安咎注視著夏溯,他明白夏溯意已決。
守望者也回頭看著杰克和安咎向自己挪動,耳邊是夏溯的催促。她高舉鐮刀。
“守望者,你最好記住你的承諾。否則我作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是夏溯的最后一句話。
守望者閉上眼,算是答應夏溯自己還記得,要放三人離開。
夏溯感覺到一股從凜峰吹下的風掠過脖子,血肉在斷裂。守望者揮下鐮刀。
刀刃蹭過脖子,留下一道血痕。夏溯依舊跪在原地。頭顱沒有掉落,鮮血沒有噴涌。她扭頭看著守望者和一個黑影糾纏在一起,向著角斗場邊緣滾去。夏溯立刻站起身,扶住杰克。
守望者被環住,雙臂被拴在身體兩側動彈不得。她舉起身后的鐮刀砍向面前的生物,明明差一點她就可以取得夏溯的靈魂。天空與地面在視線中交替,守望者意識到她在無限接近角斗場邊緣,馬上就要滾落巖漿。她拔出鐮刀扎進地面,創造阻力阻止自己再前進。
兩個身影慢慢停下。守望者眼前終于不再是翻倒的畫面,而是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他被焦黑裂痕割爛的臉近在咫尺。守望者肢體上的鐮刀又擴大一圈,她不可置信的推開永刑彌賽亞。守望者奔向夏溯,她的軀體變得前所未有的僵硬,仿佛兩萬年的時光突然沉淀在了身上。
永刑彌賽亞用蒼白纖細的左臂抓住守望者。刀刃割進手指,他固執的握著。守望者的心意已決,她不會讓永刑彌賽亞阻止自己換取薩迦羅斯的和平。刀刃即將割斷永刑彌賽亞的手指,鋼骨所制成的右臂罕見的保持了手的形態,而不是武器。
他說:“別去了。厄琉西斯的熵噬可以滿足一千年的需求。加上時沙圣壑和母巢的靈魂,未來兩千年薩迦羅斯都會如你期望般安全和平。”
守望者猛地回頭。經過她兩萬年獻祭靈魂的經驗,她明白只有一個種族全部覆滅,才有可能換取一千年的和平。
“熵噬全死了?別騙我,永刑彌賽亞。”
守望者希望自己的聲音依舊保持往日的威嚴,讓永刑彌賽亞告訴自己這都是騙人的。
“這難道不是你策劃的嗎?你得不到夏溯的靈魂,于是用厄琉西斯,時沙圣壑,和母巢的靈魂抵換。”
守望者反駁道:“厄琉西斯的滅亡沒有經過我手!”
永刑彌賽亞用鋼骨制成的手握住守望者的肢體:“有什么區別呢?你在城邦間制造了那么多戰爭,那么多生命無辜死亡。只要能換取薩迦羅斯未來的和平,你都無所謂吧?”
他的話掠奪了守望者的呼吸。她的心在抽痛,她何嘗不在煎熬。
“我當然在乎了。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在乎。”
守望者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
“我的使命是鎮壓先祖,保護薩迦羅斯的未來。哪怕需要不斷催動角斗場和城邦獻祭生命。正因為我一直遵守規則,所以薩迦羅斯這顆星球還未滅亡。你怎么能說我不在乎,無所謂?”
守望者幽藍的眼眸迸發出憤恨。她的憤恨既來源于永刑彌賽亞,也來源于自己。她何嘗想看到薩迦羅斯血流成河,但為了明日,她必須這么做。她背負著無人知曉的痛楚和責任。而唯一一個知情者,現在卻唾棄自己。
守望者忽然覺得空虛,她為薩迦羅斯所做的一切,在永刑彌賽亞眼里難道都是錯誤。
“我沒有策劃厄琉西斯的滅亡。”
“但是你的確策劃了其他戰役。”
永刑彌賽亞緊緊攥住守望者的手。任由鐮刀割傷自己。
守望者閉上眼。鐮刀開始膨脹。寬大的刀刃割開永刑彌賽亞的手,幾根手指落地,滾落巖漿,發出滋滋聲。永刑彌賽亞陪伴了守望者兩萬年之久,他清楚她的執著和忠心。但他不能再忍受殺戮帶來的痛苦,這份痛苦不僅在侵蝕自己,也侵蝕了守望者。
永刑彌賽亞右臂的鋼骨融化,附著在守望者皮膚表面。他的手臂和她的肢體融為了一體。永刑彌賽亞跳下了角斗場邊緣。守望者來不及反應,身體向后傾倒,隨著他一起墜入巖漿。
守望者蒼白的面龐在眼前旋轉,漸漸與兩萬年前開滿白花的花亭重合。
“你干了什么!”
她的嘶吼在耳旁震動。
“至少在這片刻,我們只屬于彼此。沒有殺戮,沒有痛楚,沒有職責。”
身體在灼燒。痛意啃食著守望者和永刑彌賽亞的神經。兩人沉向巖漿深處,軀體化作灰燼與血水,永久糾纏。
臨死前這短暫的幾秒,永刑彌賽亞由衷地感到了開心。他和守望者又像從前那般相擁,兩顆心臟如同凝固的熔巖結合在一起。
守望者的情緒在臨死前爆發。她恨永刑彌賽亞阻止自己守護薩迦羅斯,但又慶幸自己得到了解脫。
巖漿將兩人徹底吞沒。迸濺出的火星在訴說他們的不為人知的過往。
夏溯攙扶著杰克走到巖漿邊。守望者和永刑彌賽亞已經徹底消失,連尸體也不剩。杰克抱起宿羅化作的緋云球體,夏溯一手攙扶著杰克,一手攙扶著安咎。四人走向厄琉西斯,尋找滅瑯。
當四人抵達厄琉西斯時,慟哭已經徹底占領了這座城邦。四人拜見滅瑯的位置甚至變成了諾斯和奧萊曾經接待四人的建筑。
滅瑯看著四位在肆星角斗場內所向披靡的角斗士各個都瀕臨死亡,頗為驚訝。
“誰能把你們傷成這樣?”
滅瑯看似是關心,實則是想套出四人和誰進行了戰斗。
夏溯本來就沒想藏著掖著,反正按照滅瑯的實力,他遲早知道今天在永燃角斗場內發生的一切。
“守望者和永刑彌賽亞同歸于盡了。”
滅瑯更是震驚。薩迦羅斯最富有威信的兩條生命居然同時死亡。天助他也,四人掃清了兩個威脅自己將來掌控薩迦羅斯的最大障礙。滅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們。
“老朽看你們傷得不輕,已經安排飛船送你們返回肆星接受治療。”
厄琉西斯琉璃瓦建造的飛船徹底融入宇宙,透黑色的機身映著周圍的星光。夏溯坐在機艙內,杰克因為失血過多閉著眼,靠在座位上。安咎將劍擺在腿上,入神的看著劍身上守望者砍出的缺口。
夏溯最后也沒能問出為何守望者必須要自己的靈魂。為何守望者要獻祭角斗場和城邦的靈魂,促動城邦間的戰爭。守望者只說要鎮壓先祖,先祖身為何物夏溯也不得而知。看似毫無關聯的守望者和永刑彌賽亞有著密切的聯系,這又要追溯回兩萬年前。
太多疑點了。夏溯本就疲憊,腦子無法運轉,只好妥協靠在座位上,靜靜等待飛船返回肆星。
杰克和安咎被送進手術室,宿羅被送進了一個有著極高溫度的艙體,促動光斑生產緋云,讓宿羅回歸原本的形態。夏溯的傷幾乎都在觸手上,只需讓它在背里好好休息。
夏溯拿著縫補器一點點縫著脖子側邊的傷口。當時守望者被永刑彌賽亞推開,鐮刀還是刮過了夏溯的脖子。好在沒有傷到頸動脈或是喉管,只需要把皮肉重新連接起來便好。
門被敲響,安咎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有些奇怪,不如平時穩當。
“醫師已經盡力了。把我所有碎裂的骨頭一塊塊拼好可不簡單。過段時間,骨頭會再生,到時候就又可以角斗了。”
安咎坐到夏溯旁邊。
夏溯歪著頭,手順著脖子上下移動進行縫補:“很少見你把想要角斗的**宣之于口。”
安咎愣了愣。
“觀察很細致,夏溯。”
夏溯繼續道:“不會是被宿羅傳染了吧。”
安咎否認道:“我和他的觀點不相同。我認可角斗帶來的挑戰性,使得我更加鋒利。宿羅享受的是絕對暴力。但不能否認,我們都在一次次角斗中吸取經驗,變得鋒利。”
夏溯笑了笑,頭跟著動,不小心撕扯到傷口。
“等縫補完傷口再笑也不遲。”
安咎頗為無奈。
針線扯起最后一片裂開的皮膚,將其合住,再縫補。
“守望者提及獻祭靈魂是為了鎮壓先祖。先祖是誰?為何又非要我的靈魂?”
“我也有很多疑問。很多問題關于守望者和永刑彌賽亞,甚至是整個薩迦羅斯。可惜逝者已逝,我們無法再得到答案。”
夏溯眼中流露出失望,安咎安撫道:“不過我的確查出來一個事情的真相。”
夏溯看向安咎。
“是籠罩天空的紅色物質。我帶回了紅色物質的碎片,進行了檢驗,也向回廊求證。紅色物質的名字是潘藤。它從巖漿下的地核向上生長,聽從于守望者的指令,面積之大可以覆蓋住薩迦羅斯天空的全部。”
“所以潘藤是守望者培育出的植物?”
“未必。回廊石碑上的確切文字是:“潘騰始至地核,攀至天空。它們是跳動的血管,是增生的恨意。”
安咎向夏溯重復了石碑上的內容。
“跳動的血管,增生的恨意?不像是用于描述植物的詞語。”
安咎點頭:“我也這么認為。回廊石碑上的內容通常較為易懂,方便于生物銘記。只有關于潘騰的描述極為模糊。”
安咎見夏溯陷入沉思,說:“我的建議是不糾結于這些沒有答案的疑問。只會徒增煩惱。但如果你的心叩問答案,那你就對尋找答案盡力一試。”
夏溯嘆了口氣:“我明白。”
夏溯想要擺脫被疑問捆住的氣氛,于是道:“我們去看看杰克和宿羅?”
安咎欣然同意。
夏溯和安咎在走廊里和杰克撞了個正著。杰克表示他正要去夏溯的病房。他身上的缺口全被新的,嫩粉色的肉塊填補,與他傷痕累累的其他身體區塊十分割裂。
三人結伴前往宿羅的房間。原本只剩下一小坨的緋云正在以可怖的速度增生,光斑閃爍的頻率很快。雖然宿羅的軀體依舊不及原來那么強壯,但在不斷生長。安咎不由放下心來,或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對這位性格迥異的同伴產生了情感。
氣氛有些凝重,夏溯說:“我賭等宿羅醒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去殺了守望者,結果發現她已經死了。”
安咎接過夏溯的話:“然后嘲諷守望者一通,接著挑戰杰克。”
夏溯都忘了宿羅要和杰克角斗這件事。
“拭目以待。”
杰克站在艙體旁,凝視著伸縮的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