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間的躁動逐漸平息。大部分悴螂已經完成了合體,躺在街道上被挖空的軀體重新站立。他們驚慌失措的四散而開,一時間接受不了負面情緒的侵蝕。往年所有虧欠的恐懼,憤怒,和悲傷霎時間全部灌入大腦。
悴螂的大腦在膨脹,顱骨近乎要被頂破。所有情緒像是要破出面孔,兩顆凸起的眼珠仿佛墜出了翠綠的眼眶。
緋紅色的發絲緩緩飄動。宿羅靠在窗臺邊,俯視全城。他看著悴螂被開膛破肚,內心毫無波動。
悴螂的吵鬧聲早就把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羅吵醒了。經過一番商討,四人都覺得還是不要去打擾悴螂的命運。他們本為一體,不需要去干涉。
一根根錐形云霧退去,暗色天際漸漸發亮。悴螂的國度徹底平息。一夜間無緒空間變為虛空,悴螂回到了出生時的原點,再次合二為一。
當驚蟄發現無緒空間的悴螂進入國度時已經晚了。他甩開手中大臣的尸體,大臣的頭顱砸向地面,頭骨碎裂。驚蟄的視線變得模糊,恐懼爬滿頭骨,刺痛大腦。他跌跌撞撞的跑向通往無緒空間的通道。
驚蟄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一切感官被剝奪,只有心臟在被秋分牽動。他進入無緒空間,看到的是滿地悴螂的尸體。被扭曲尸體包圍的是秋分被掏空的尸首。
被牽動的心臟瞬間停止跳動。支撐著腔體的肢體跪向地面,喉管堵塞,驚蟄摔向地面。悲痛將他徹底吞沒,他能感受到胸膛在顫抖,在抽泣。驚蟄想要重新站起,肢體卻再次摔向地面。
驚蟄不再奢望站起,只能拿手扒著地面,一點點挪向秋分的尸體。快一點,再快一點,指尖被碾碎,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痛覺。他推開一具具悴螂的尸體,被撕裂的肉塊滾落尸堆,砸向驚蟄。
驚蟄被尸塊淹沒,他早已習慣被血漿和尸體包圍的日子,此時的他卻無比恐慌。雙手開始震動,驚蟄撕扯開肉塊,終于抵達了秋分身側。
秋分的尸體面目全非。腦后的鰭被撕掉,腹部的皮膚和肌肉全部綻開,腹腔內的臟器被全部挖空。驚蟄擺動癱軟的肢體,在血泊里蠕動。他伸出雙手,手臂內的骨骼都在顫抖。
指尖停在了秋分嫩綠的皮膚上方。驚蟄沒有觸碰秋分尸體的勇氣。他收回手,猛地扎穿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驚蟄的手陷進眼眶,鼓起的眼球滲出血液。他曾說過,寧愿自剜雙眼,也不愿意看到秋分死去的模樣。驚蟄畏畏縮縮的注視著秋分,又突然抱住她的尸體。他終于可以放肆擁抱秋分之時,卻是她死亡之時。
清脆的響聲傳來。驚蟄看向地面,發現是抱起秋分時蹭掉了掛在腰間的令牌。他剛從秋分手里拿到這枚令牌后,就刺進了側腰的皮膚里,與血肉牽連。驚蟄緩緩拾起令牌,翠綠色的薄片被盛在沾滿血跡的手掌上。
驚蟄緊緊握住令牌,秋分柔軟的尸體躺在他的手臂上。他看向秋分的雙眼,她的眼珠早已潰爛,一只眼睛被挖出。驚蟄這時才明白秋分交給他令牌的真正意義。
秋分用她遺棄的皇權,為后代陰性悴螂鋪出了最后一條路。
驚蟄的軀體在顫栗,他不知是因為自嘲的笑聲,還是抽泣。他原以為秋分交與他令牌是在表達愛意,但現實將他徹底震碎。他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蠢笨,不能揣測到秋分遺愿。
但秋分太了解驚蟄了。她清楚他的洶涌愛意,將其壓榨,加以利用。驚蟄果然沒看錯秋分,她的確是一個完美且偉大的帝王。
驚蟄死死握住令牌,六邊形薄片的角刺進手掌,他回到了悴螂原本的空間。
天空仿佛在慢慢褪色,被恒星的光芒沖刷,化作溫暖的黃白色。街道被血液覆蓋,悴螂全都縮回了居民樓內,試圖消化和適應新的情緒。
光芒照射在驚蟄翠綠的脊背上,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光芒的觸感。恒星發出的柔光一遍遍撫摸他的脊背,就像是秋分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撫摸他腦后的鰭。
驚蟄為了給秋分效命,白天基本都封閉在無緒空間內。無緒空間雖然和原本空間的樣貌一模一樣,可是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像是匯聚了所有無緒空間悴螂的怨念。驚蟄只在午夜時分會回來,殺死一切膽敢阻擋秋分腳步的悴螂。
堡壘依舊佇立在國度右上方。驚蟄作為私生子從未從正門進入過堡壘,今時今日,堡壘內空無一人,他猛地推開大門,向著王座走去。
王座沒有呼吸,更沒有心跳。它只是無聲的站在那里,權力的光輝不斷向外溢出,流淌至驚蟄腳下。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變輕,走到王座旁邊。
被自己的折斷的手指撫上王座,驚蟄跪倒在王座前,想象著秋分坐在王座上的樣子。驚蟄吻向王座,他好似能觸碰到秋分的體溫,能重新擁抱在王座上肆意伸展肢體,無所畏懼的秋分。
驚蟄從短暫的溫情中抽離,他找到那個被踹爛一只眼睛的悴螂,把她領到了王座旁。驚蟄此時也失去了一只眼睛,膿液滴落眼眶,在地上留下一條痕跡。
等大臣調整好體內的情緒,拖著顫顫巍巍的身體進入堡壘面見帝王時,發現王座上的悴螂不再是秋分,而是秋分在高墻外拯救的另一個陰性悴螂。
所有大臣議論紛紛,質疑聲越來越大,直到驚蟄邁入光亮。他的一只眼球被捅破,手指折斷,渾身血漿,從外形上震懾住了大臣。
驚蟄展開折斷的手指:“帝王已死,她將靈魂與**全部奉獻于悴螂。現在,讓我們恭迎新的帝王。”
驚蟄的話語擲地有聲,大臣卻沉默了。緊接著,他們開始吵嚷,質疑新的帝王。他們已經受夠了秋分這個陰性悴螂的統治,他們堅信只有陽性悴螂的拖尾才有用處。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陰性悴螂不該,也不配成為帝王。但是這是舊王的遺愿。”
其中一個大臣走上前,與驚蟄對峙:“我們怎么知道你不在說謊?舊王已死,你的話死無對證。”
“死無對證?那你看看這是什么。”
驚蟄露出手中的令牌,大臣一片嘩然。令牌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秋分將令牌交與驚蟄,根本不是在表達她在意。而是讓他代替自己,封一位陰性悴螂為王。
大臣看見這枚令牌噤了聲。誰手握令牌,就相當于手握皇權。
驚蟄見此不由感嘆秋分的能力。她將自身的死亡最大利益化,利用驚蟄守護了陰性悴螂的地位。
“如今無緒空間的悴螂與我們合為一體,也不再需要獻祭。我們失去了傳輸負面情緒的優勢,陰性悴螂的拖尾卻擁有振奮精神的能力。你們最好想清楚,現在陰性悴螂的能力,可比能達成精神污染的陽性悴螂要高得多。”
大臣不再反駁。他們雖然常年壓榨陰性悴螂為癮,但是他們明白驚蟄說的話是正確的。國度在秋分的治理下的確井井有條,最具有爭議的獻祭現在也不需要再考慮,大臣們也算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驚蟄陪著新王面見了大臣,大臣退下后,夏溯五人走進了堡壘。
驚蟄看向夏溯,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感謝了五人對悴螂的幫助,并贈與他們寶物作為紀念品,然后好生送回了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