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拒絕周靖賢,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畢竟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周靖賢手下謀求好處,如今遇到事情卻不肯挺身而出,天底下哪會有如此美事?且不說今后還能不能繼續從周靖賢這里得到好處,單是這件事傳揚出去,其他勢力也絕不敢再聘用他。一個遇事就退縮的人,又有誰會愿意用呢?
這后果的嚴重性不言而喻,幾乎等同于自毀前程。但他更明白,這件事情自己根本無力做到,若是貿然前去,無異于自尋死路。他雖也是一名金丹修士,然而心里明鏡似的,自己絕非白逸的對手。更何況白逸背后還有天玉門撐腰,一旦事情敗露,天玉門絕不會輕易放過他。那些門派中人都不愿明著與天玉門翻臉,他一個散修又哪來那么大的膽子呢?這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拒絕周靖賢或許會毀了自己的前程,但至少能夠保住性命。只要還活著,一切就還有轉機;可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他能夠說出“另請高明”這番話,就足以表明他內心深知自己有負于周靖賢的給予。無需周靖賢開口趕他走,他自己便會主動離開。
周靖賢擺了擺手,和聲細語地勸慰道:“先聽我把話說完,并非讓你獨自前去。我早已提前秘密調集了一萬精兵,埋伏在了商承宗的必經之路上,配合你們進行阻擊。此外,還有五十名修士聽你調遣,其中金丹修為的,算上你在內共有十人。無論是大軍的人馬數量,還是修士的數量,都勝過對方。拖住廣義郡的人馬和白逸等人,應該不成問題,屆時應該有足夠的機會讓你解決掉商承宗。”
嚴鐸聽后,不禁愣了一下。一萬精兵,五十名修士,其中還有十名金丹修士,如此龐大的陣容只為了殺一個商承宗。他略微權衡了一番,如此行事,的確有成功的把握。然而,他仔細思索了一番后,還是拱手行禮,滿臉慚愧地說道:“州牧,還望恕罪!”
言外之意,他還是選擇了拒絕。關鍵問題依舊在于天玉門,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個散修實在惹不起天玉門。
周靖賢微微瞇起雙眼,語調平緩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嚴鐸,周某這些年可從未虧待過你吧?”
“州牧的厚恩,我今后定當全力圖報,絕不食言,告辭!”嚴鐸拱了拱手,轉身便要離去。
周靖賢高聲喊道:“別急,有樣東西給你看看,看過之后再走也不遲。”話音剛落,閣樓外閃進兩人,站在了他的左右兩側,正是他的貼身隨扈法師。
走到樓梯口的嚴鐸身形陡然一滯,緩緩轉過身來,全身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心中暗自擔心對方會殺他滅口。
誰知周靖賢左邊的一人隨手拋過來兩樣東西,嚴鐸五指一張,將其吸附到了掌中。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猛然抬頭,怒聲質問道:“州牧,你這是什么意思?”
接到手中的是兩塊玉佩,旁人或許不認識,但他卻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他老婆和女兒身上佩戴的玉佩。
周靖賢心中暗自冷笑,平日里提供資源供養著,遇到事情卻立刻扭頭就走,哪有這般輕松的好事?當這里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不動聲色,心平氣和地說道:“放心,尊夫人和令愛都安好。我南州境內有不少風光秀美的地方,有人陪著她們游山玩水去了。她們心情愉悅歡快,什么都不知道。待到嚴兄你返回之時,自是一家和和美美團聚的時候,不會讓她們受到任何驚嚇。”
這分明就是挾持了他的妻女做人質,擺明了是在警告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嚴鐸心中滿腔憤怒,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拿周靖賢做人質來交換自己的妻女。然而,看看對方身邊左右的護衛,他便知道,人家早有防備,自己基本上沒有得手的可能。
事情已經十分明朗,自己若是不答應,別說妻女的性命不保,只怕連他自己也別想輕易脫身。
經過再三思慮,嚴鐸不得不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沉著聲音問道:“不知那五十名修士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周靖賢答道:“和你一樣,都是散修。他們暫時還不清楚要做什么,為了避免走漏風聲,這種事情也不宜事先大肆張揚。”
都是散修?嚴鐸沉著聲音又問道:“州牧能確定他們知道情況后,敢對天玉門的人動手嗎?”
周靖賢回答道:“召集的人員都是經過仔細考量的,不會隨意招人。動手之前,你給他們看些東西,他們自然會聽從你的安排。”說罷,他右邊的一人又從背后拿出一只布袋拋了過來。
嚴鐸接過布袋,打開袋口一看,里面有玉佩、發簪之類的各種雜物。他一眼便明白了,那些修士和他一樣,只怕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干。一下捏了這么多修士的軟肋在手中,絕非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他稍加思索便能猜到,必然是那些門派中人在暗中搗鬼,恐怕還不止一兩個門派。他心中憤恨不已,那些門派中人自己不敢明著和天玉門撕破臉,害怕遭到天玉門的報復,卻逼迫他們這些散修去干這種危險的事情!
“州牧還真是手段高明啊!”嚴鐸冷哼一聲,略帶嘲諷地說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有旨,做臣子的自當鞠躬盡瘁!”周靖賢低垂著眼簾,淡淡地回應了一句,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嘲諷。眉眼一抬,他正色提醒道:“丑話說在前面,動手的所有人必須全部隱藏身份,此事不管成與敗,和朝廷,和我,都沒有任何關系。”
嚴鐸說道:“州牧的吩咐,我怎敢不從!”
周靖賢說道:“不要停留,立刻出發,到了地方自有人接應你們前往伏擊的地點。”很顯然,現在還不會將全部的布置告知嚴鐸。
話剛說完,他身邊的一人走到嚴鐸身旁,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說道:“嚴兄,請!”
嚴鐸朝周靖賢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眼中依然難掩憤怒之色……
咻!啪!
一支響箭如流星般沖出山林,在高空中炸響,發出了緊急的報警信號!
緊接著,后方的警戒人員發現情況后,迅速再次放出響箭。一支又一支的警訊接連升空,信號一直傳遞到了上清宗所在的腹地。
咚咚咚!警鐘長鳴,那沉悶而急促的聲響仿佛在怒吼:敵襲!
多年未曾敲響過的警鐘突然響起,打破了上清宗往日的寧靜。各山巒屋舍內的弟子們紛紛如驚弓之鳥般沖出,迅速聚集在一起。
唐瑤、羅元勛、蘇銳、唐清,以及一干上清宗弟子齊聚在一片空地上,每個人的神色都凝重無比,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警訊傳來的方向。
自從宋承華出事之后,上清宗高層一直憂心忡忡的事情,似乎終于還是降臨了!
果不其然,一群修士從后山方向遠遠而來,他們如鬼魅般在蒼翠山林的上方飛掠樹梢,不時還能聽到激烈的打斗動靜。負責警戒的弟子們略作反抗,然而后果可想而知。
“孽徒!”唐清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羅元勛等人自然知道她罵的是誰,除了宋昶,應該不會有別人。事實上,他們都認為是因為宋承華的死引來了宋家的報復。
殊不知,宋家一開始就因為某些忌憚的原因,并未打算對上清宗下手,只是想給上清宗一點顏色看看。上清宗純粹是在大勢的博弈之下遭受了連累,并非是宋家所為,而是有其他人不希望再看到上清宗繼續存在。
對有些人來說,滅掉上清宗或許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是留仙宗!”羅元勛語調沉重地說道。
此時,已經能夠清晰地看清突襲人員的輪廓。起碼有上千人如烏云般飛掠而來,每個人的身上都攜帶著兩只彎月般的月輪,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唰!唐瑤作為掌門,率先拔出了寶劍,她的神色異常凝重,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決絕。
唰唰!拔劍聲如一陣疾風般響起,上清宗的弟子們紛紛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
對方能看到的就有上千人,而整個上清宗能夠擺出來應戰的卻只有數百人。現在若是選擇后退,無異于潰敗,必將面臨一場殘酷的追殺。那些修為較弱的弟子根本跑不快,一旦后退,就等于扔下他們送死。更何況,還不知道對方在暗中埋伏了多少人。對方發動突襲,如今上清宗才剛剛反應過來,已經有些為時過晚。要么扔下少部分人突圍,要么死戰到底。
上清宗雖然已經落魄,但在還未正式交戰的情況下,扔下弟子逃跑這種事情,他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然而,有些弟子卻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眼見大敵即將來臨,有人開始慢慢后退,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后,突然扭頭就跑。
一人逃跑,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原本堅定的士氣。接連又有數十人臨陣脫逃,他們拼了命地朝山林深處逃去,那慌亂的身影仿佛是對上清宗的一種背叛。
“叛徒!”羅元勛回頭看了一眼,氣得渾身瑟瑟發抖。
回頭看了一眼的唐瑤滿心悲憤,深切地體會到了上清宗落魄的滋味。人心真的是散了,大敵當前,這些弟子不思御敵,居然有數十人臨陣脫逃,這讓她這個掌門的顏面何存!
然而,在這個關鍵時刻,大敵當前,不是分散精力清理門戶的時候。否則,只會自亂陣腳。無奈之下,只能任由那些弟子逃走!
留仙宗的上千人陸續騰空翻落,以長老烏少逸為首的留仙宗弟子迅速呈半月形陣勢圍了上來,將上清宗弟子團團圍住,雙方對峙在一起,氣氛緊張得仿佛一觸即發。
羅元勛憤怒地揮劍指去,厲聲喝道:“烏少逸,我上清宗和你留仙宗無冤無仇,為何要強闖我山門?”
烏少逸卻一臉平靜地說道:“羅兄,靈山寶地向來是有德者居之。上清宗就這么點人,卻占著這么好的地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享用了這么多年,按理說也應該享受夠了。我留仙宗也不想為難上清宗,只要上清宗答應將靈山寶地送給我留仙宗,我們立馬放你們走,絕不為難,如何?”
不得不說,說上清宗占的地方是靈山寶地并不為過。上清宗的開山祖師乃是大燕國師,宗門選址之地在燕國境內自然是上上等的,早就不知有多少人覬覦已久。
然而,對于上清宗來說,宗門所在之地,是歷代先師的安息之所,也是他們傳承多年的祖業。若將其拱手送人,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在修行界立足?上清宗絕對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人家提出這樣的條件,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想搶先看看你們有沒有命來拿!”掌門唐瑤厲聲嬌喝,她的怒容滿面,仿佛一朵燃燒的火焰。
烏少逸冷笑一聲,說道:“這位應該就是唐掌門吧?看來上清宗還真是沒人了,居然讓個黃毛丫頭來當掌門,果真是氣數已盡!依我看……”
“吼!”一聲震撼山林的咆哮聲突然回蕩開來。
驚得眾人紛紛四處張望,只見一側的山巔之上,一只似獅而非獅子的猛獸仰天怒吼,它渾身金光油亮的毛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黃金般璀璨奪目。
“金毛吼!”有人驚訝地喊了一聲。
留仙宗的不少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露出了恐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