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聲道:“無論你們想什么辦法,務必救活他,我要他撐到朝會結束。”
一場朝會,快則兩個時辰,慢可能要拖上整整一天。
也就是說,無論這些太醫用什么方法,他們至少必須要為安成帝延續一天的壽命。
裴行淵繼續吩咐:“我要他清醒的睜著眼睛,張開耳朵,去看,去聽,不許他陷入昏迷,也不許他神智不清,哪怕他明天就死了,我也要他此刻是清醒的,明白了嗎?”
一群太醫面面相覷。
他們不知道裴行淵要干什么。
但此刻,除了說“明白了”,也沒有別的答案。
好在,這些太醫還算有些辦法。
其中一位章太醫小心翼翼的問道:“臣知道有一種藥,可以使將死之人回光返照,即便是病入膏肓無法言語者,服下此藥皆可讓其恢復如初,只是這藥的效力過后,那人便會如一根枯草般,在一刻鐘之內迅速枯萎逝世,不知……能不能用這種藥?”
現在,太醫們已經顧不得背上弒君的罪名了。
他們只想在裴行淵這位煞神的手底下活下去。
而且他們只是提出方法,具體要不要實施,還是要裴行淵拿主意。
既然是弒君,這罪名,也很難推到他們頭上。
且他們還有一個私心。
這場政變,很顯然是裴行淵勝利了。
這會兒他們提出的建議若是被裴行淵采納了,說不定還能混個從龍之功。
那等改朝換代以后,他們的前途也就保住了。
裴行淵道:“把藥拿來。”
那太醫立馬顫顫巍巍拿出一個小匣子,匣子打開,赫然正是一顆紅得發亮的藥丸。
裴行淵看了眼那顆藥丸,道:“喂給他。”
“是。”
太醫低著頭去了。
而這邊,青玄和余舟進來稟報:“大人,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就等您了。”
裴行淵點點頭。
他看向御塌之上。
安成帝在服用藥丸過后,果然清醒過來。
這藥效果確實挺不錯的,只服用了短短半柱香的時間,他的嘴就不歪了,眼也不斜了,四肢也不抖了,整個人生龍活虎,就好像沒有生病前一樣。
只是,他的臉龐有些不正常的發紅。
就好像聚集了他身體內的所有生機。
安成帝一直都知道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只是苦于身體不能動,所以才束手就擒而已。
現在見自己忽然能動了,他高興的從床上爬起來,怒聲吼道:“來人,給朕殺了這奸臣賊子子!”
他手指著裴行淵。
怒不可遏。
然而。
一息過去了。
兩息過去了。
三息過去了。
整個太極殿中一片安靜,沒有人應聲,更沒有人行動。
就連他的那些嬪妃們,還有平日里他及其信任的宮人都沒有動作。
安成帝驚呆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周圍這些熟悉的人,看著他們臉上瑟縮的表情,看著她們微微顫抖的身子,或許是怕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們一個個都往后退去,別開了臉,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
安成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渾身亂顫,仿若瘋癲。
“好啊,好啊!好一個裴行淵,好一個錦衣衛指揮使!”
他忽然收了笑,狂怒指著裴行淵道:“你謀權篡位,騙取朕的虎符,朕咒你不得好死!”
裴行淵輕輕的睞了他一眼。
就好像在看一個死物,又像是在看一粒渺小的灰塵。
表情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
這一幕,刺激到了安成帝。
他的臉由漲紅迅速褪至蒼白,仿佛一瞬間便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跌跌撞撞的朝著裴行淵走過來,問道:“朕問你,那些城外的叛軍,你是指使的是不是?他們根本就不是沈括和謝知凜的人,他們是你的人,是你的人,是不是?!”
他說完,人已經走到裴行淵面前。
青玄和余舟怕他對裴行淵不利,立馬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裴行淵平靜的看著安成帝發瘋的樣子,半響,才輕啟薄唇,說了一句:“是。”
轟——!
如五雷轟頂。
饒是早已猜到這個可能,當真正親耳聽到這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安成帝還是不免覺得可笑。
笑裴行淵心計之深,笑自己的自大與愚蠢!
笑自己走入絕境,卻還奢望著一點希望。
希望是他多想,希望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是誤會。
希望有人來救他,有人能幫他保住皇位。
安成帝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是在病中,他沒有束發,身上也是穿的寬松的明黃色中衣。
此時整個人仰頭大笑,頭發從面龐上散落,那樣子,活像一個瘋子。
這時,忽然有一道刺耳的尖叫聲傳來。
“啊!陛下莫憂,老奴來幫你報仇!”
只見徐公公不知何時從偏殿里跑出來了,手里還拿了把劍,一邊說著,就一邊朝著裴行淵沖過來。
沒有人注意他。
更沒有人防備他。
且因為裴行淵所站的位置,側面正對著偏殿,所以徐公公出來的時候,無人能阻止。
眼看著劍尖朝裴行淵刺去,幾道聲音同時響起。
“大人小心!”
“小心!”
“裴行淵小心!”
卻見這時,說時遲那時快。
裴行淵冷眸掃過,眾人都沒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聽噼里啪啦的聲音響成一片,徐公公的劍已經如紙片一樣寸寸斷落。
裴行淵一把掐住了徐公公的脖子。
他抬起手,徐公公的身體,便也被他舉至了半空中。
徐公公瞪大了雙眼,兩條腿如離了水的魚兒,不停的揮舞撲騰著,手也用力握著裴行淵的手,示圖讓他松開,卻終究是無用功。
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看著他冷著臉,要掐死徐公公。
安成帝忽然吼道:“裴行淵,你把他放下!”
裴行淵看了安成帝一眼。
安成帝到底是被感動了。
他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眾叛親離,無一人肯站在他的身后為他拼殺,結果卻是這老貨沖出來,以卵擊石。
即便鐵石心腸如安成帝,此刻也不由紅了眼眶。
“裴行淵,你要這皇位,朕給你便是,你先放了徐公公。”
裴行淵挑眉。
心中的殺意緩慢褪去,再看向徐公公,已經被掐得兩眼翻白,舌頭往外伸著,出氣多進氣少了。
他到底覺得晦氣,沒有真的捏斷他的喉骨,抬手一扔,就將人扔了出去。
噗通。
徐公公摔倒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出數米之遠。
如一條死狗。
安成帝沒有去看他。
身為主子,他肯為徐公公說這么一句,讓裴行淵沒有當場掐死他,便已經是他的仁義了。
至于后面徐公公能不能活,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他不想管,也沒能力管了。
裴行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道:“既然醒了,那就走吧。”
安成帝一僵,茫然的問道:“走?去哪兒?”
裴行淵微微瞇眼。
“當然是上朝啊,身為皇帝,到了時辰,不該上朝嗎?”
安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