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感覺自己快瘋了。

精神上的那種。

院外，街道上，黑壓壓的一片。

仙氣繚繞的一撥，魔氣沖天的一撥，涇渭分明，像是兩軍對壘。

可他們不打架。

他們只是盤膝坐著，像一群最虔誠的信徒，輪流“參悟”他院子里那把十個銅板買來的破木椅子。

仙界今天，魔界明天。

秩序井然，堪稱楷模。

李凡甚至看到，那個仙界的老頭和那個魔界的老大，還就“感悟排班表”進(jìn)行了一番友好而親切的商討。

這算什么？

共享悟道？

李凡靠在門框上，生無可戀地望著天。

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追求的是什么？是“茍活”的舒適度！

是清晨起來，能聽到鳥叫，而不是法則共鳴的嗡嗡聲。

是午后釣魚，能享受寧靜，而不是神念掃過水面的刺探感。

是晚上睡覺，能一覺到天亮，而不是被一群頂級強(qiáng)者吐血的聲音給驚醒！

現(xiàn)在呢？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關(guān)在玻璃籠子里的珍稀動物。

外面圍滿了來自諸天萬界的游客，對著他的一舉一動評頭論足，還非要把他隨地吐口痰的行為，解讀成“大道甘霖”。

這根本不是舒適！這是精神折磨！

“系統(tǒng)，你出來！”

李凡在心中咆哮：“這就是你說的‘強(qiáng)化茍活的舒適度’？我快要得社交恐懼癥了！”

系統(tǒng)一如既往地裝死。

李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觥?/p>

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主動”，但現(xiàn)在，為了能繼續(xù)“躺平”，他必須主動一次。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院內(nèi)。

洛冰顏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悟道茶樹的葉片，神情專注而虔-誠。

小林凡蹲在墻角，正對著一塊石頭嘀嘀咕咕，似乎在交流什么心得。

黑狗“老黑”則趴在廚房門口，懶洋洋地打著盹，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

這是他目前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使喚”的三個生物了。

李凡清了清嗓子，臉上努力擠出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

“洛冰顏，林凡，老黑，你們都過來一下。”

聽到主人的召喚，三者立刻有了反應(yīng)。

洛冰顏身形一閃，瞬間出現(xiàn)在李凡面前，微微躬身，美眸中帶著一絲詢問與期待：“前輩，您有何吩咐？”

小林凡也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仰著小臉，滿眼都是孺慕之情。

老黑更是精神一振，從地上爬起，跑到李凡腳邊，用腦袋親昵地蹭著他的褲腿。

李凡看著眼前這一女一小一狗的“班底”，心中升起一絲荒謬感，但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他伸手指了指院外，語氣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煩躁。

“你們看看外面那些人。”

“吵死了?！?/p>

“一天到晚不是悟這個就是悟那個，還吐血，還搞排班，他們不累我都累了?！?/p>

李凡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疼得厲害。

“你們，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

他看著洛冰顏，目光帶著一絲希冀：“把他們都打發(fā)走？或者……讓他們別再吵了行不行？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p>

他的話語，就是最純粹、最凡俗的抱怨。

可在洛冰顏聽來，卻無異于大道綸音，是前輩對她這位“親傳弟子”的第一次正式考驗(yàn)！

前輩……終于要開始布局了嗎！

洛冰顏的美眸瞬間亮了起來，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前輩臉上那看似“煩躁”的表情下，隱藏著對世間紛擾的“厭棄”！

她聽懂了前輩那句“吵死了”背后，蘊(yùn)含著對大道之外一切雜音的“摒棄”！

前輩這是在點(diǎn)化我們！

外面那些仙魔，雖然看似虔誠，但他們的“悟道”本身，就是一種執(zhí)念，一種喧囂！他們以“有為之心”，求“無為之道”，已然落了下乘！

前輩是嫌他們……“心不靜”！

所以，前輩的真正意思，不是要用武力將他們驅(qū)趕走，那同樣是“有為”之法，會沾染因果。

前輩是要我們，去向他們傳達(dá)真正的“道”！

——清凈之道！

“無為而治，以靜制動！”洛冰顏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八個大字，道心一陣通透！

原來這才是前輩真正的修行法門！

“前輩，冰顏明白了！”

洛冰顏對著李凡，深深一拜，語氣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動與堅(jiān)定。

李凡被她這反應(yīng)搞得一愣。

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

小林凡雖然聽不太懂，但也感受到了師父的“煩躁”，他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師父，我不跟石頭說話了！”

老黑也“汪”了一聲，仿佛在表態(tài)。

李凡看著他們?nèi)齻€打了雞血的樣子，滿心疑惑，但話都說出去了，只能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只要能讓他們安靜下來，用什么方法都行。”

“遵命！”

洛冰顏再次一拜，隨即轉(zhuǎn)身，一股冰清玉潔而又威嚴(yán)無雙的氣勢，從她身上緩緩升起。

她走到院門前，清冷的目光掃過外面盤膝而坐的數(shù)千仙魔大能。

所有正在“入定”的仙魔，瞬間被這股氣勢驚醒，齊刷刷地睜開眼，目光匯聚在洛冰顏身上。

玄黃仙帝與噬天魔尊心中一凜。

這是……道主身邊的女帝！她要傳達(dá)道主的旨意了！

只見洛冰顏朱唇輕啟，聲音清冷，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前輩有言。”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所有仙魔大能瞬間屏住了呼吸，神情變得無比莊重。

“清凈，乃大道之本源?！?/p>

“爾等心存執(zhí)念，神馳于外，雖形靜而神不靜，已入旁門?！?/p>

“若想窺得真道，需先掃凈心中塵，學(xué)會靜心，方得始終?！?/p>

洛冰顏的聲音，蘊(yùn)含著她剛剛領(lǐng)悟的“清凈道韻”，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警鐘，狠狠敲在眾人的道心之上！

轟！

玄黃仙帝如遭雷擊，渾身一震！

噬天魔尊也是瞳孔猛縮，魔心劇顫！

所有仙魔大能，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繼而羞愧難當(dāng)?shù)纳袂椋?/p>

原來……是這樣！

他們錯了！大錯特錯！

他們以為坐在這里，盯著那把“大道法座”看，就是悟道。

可這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不靜”！

他們的神念在窺探，他們的道心在渴求，他們的**在喧囂！

前輩根本不是在考驗(yàn)他們的悟性，而是在用他自己的“不動”，來反襯他們的“妄動”！

前輩是嫌他們……太吵了！

不是聲音上的吵，是心靈上的吵！

“我等……愚鈍啊！”玄-黃仙帝捶胸頓足，滿臉懺悔，“多謝道主提點(diǎn)！多謝女帝傳法！”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無為’！我等險些誤入歧途！”噬天魔尊也一臉后怕地拱手。

“前輩有言，需先靜心！”

“都收斂氣息！封鎖神念！我等不能再用凡俗之心，去揣度前輩的大道了！”

下一刻，一個無比壯觀的場面出現(xiàn)了。

數(shù)千仙魔大能，無論是仙帝還是魔尊，都在一瞬間收斂了自身所有的氣息，封鎖了外放的神念，閉上雙眼，寶相莊嚴(yán)。

之前那種若有若無的法則波動、神念交織，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凡塵禁區(qū)，陷入了一種絕對的、純粹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寧靜。

院內(nèi)。

李凡看著洛冰顏幾句話就把外面那群人說得服服帖帖，一個個跟雕塑一樣坐著不動了，不禁有些佩服。

“可以啊，還真安靜下來了?！?/p>

他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回屋里，重新躺回那把引發(fā)了一切事端的木椅子上。

總算……能清凈一會兒了。

他愜意地閉上眼，準(zhǔn)備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午后小憩。

然而，一分鐘后，他又猛地睜開了眼。

不對勁。

太安靜了。

安靜到……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那“咕咚”一聲的吞咽聲，仿佛在寂靜的虛空中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他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椅子發(fā)出的“吱呀”聲，尖銳得刺耳。

李凡緩緩轉(zhuǎn)頭，看向院外。

那些仙魔大能雖然閉著眼，但他卻產(chǎn)生了一種無比詭異的錯覺。

他感覺，有數(shù)千雙耳朵，數(shù)千顆心，正透過那層院墻，聚焦在他身上。

他不再是被圍觀的動物。

他成了寂靜劇場里，舞臺上唯一的演員。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微不足道的動作，都成了這些頂級強(qiáng)者們“靜心”感悟的唯一……道音。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監(jiān)視的窒息感，籠罩了李凡。

這比吵鬧，要恐怖一萬倍！

李凡的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蒼白。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躡手躡腳，像是做賊一樣，逃回了屋里。

他必須想一個能讓他徹底從這群瘋子的視線里……消失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