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王承恩所說的內閣有遼東要事上奏,朱由檢淡淡開口道:“呈上來。”
很快。
內閣所起草的兩封奏折便被送到了朱由檢面前。
其中一封奏折是兵部和寧遠守將以及內閣聯合上奏的。
其內容是說當今寧遠城又遇到了大規模金人犯邊。
但出于各種原因,實在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若是再拖下去的話,恐怕寧遠會丟。
然后奏折里又訴說了之前袁崇煥擔任遼東巡撫時,將寧遠守的多么固若金湯。
總結起來就是:趕緊起復袁崇煥,否則寧遠要丟。
另一封奏折則是袁崇煥親自上奏的。
奏折里,袁崇煥講述了自己對遼東局勢有多么了解,尤其是寧遠城。
他對現如今寧遠城里的一切,不管是每位守將的性格才能、還是城中各項事宜,全都了如指掌。
也只有他,才能最大限度的組織起寧遠城內的有生力量來抵抗金人。
總結起來就是:如果不起復我,那寧遠就一定會丟。
朱由檢大致掃了兩封奏折一眼后,便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文官集團中的高層今天被滅武清侯全族的事給嚇傻了,因此想了這么個招數試圖鉗制住自己。
以寧遠失守做威脅,逼迫自己不要對他們再動屠刀。
否則寧遠城一旦失守,那整個遼東便會門戶大開,接著便是金人直指京城的局面。
但這種對于皇權**裸威脅,卻沒能讓朱由檢產生任何一絲一毫情緒上的波動。
沒有憤怒、沒有慌亂,只是毫不在意。
他甚至說都沒怎么在意寧遠這座城池的得失,而是立馬就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
袁崇煥的死,怎么才能政治意義最大化?
實際上,不管有沒有今天這兩封折子,袁崇煥在朱由檢未來的安排里都會被活剮。
但這兩封奏折可以讓袁崇煥的死更有意義了。
畢竟。
辭官后被剮和任上被剮,是兩種概念。
后者可以更好的震懾那些畏而不敢戰的將領,同時還可以更大限度的挑起民意。
所以只是短暫的思考過后,朱由檢就在心里做出了決斷。
袁崇煥不僅要起復,還要給他升個名聲大但權力小的虛官。
至于區區一座寧遠城?
拿去吧,帝國不在乎。
不光不在乎。
對于朱由檢來說,文官集團此舉還大大方便了他日后清洗寧遠。
本來等日后抽出手去治理寧遠這個抗金前線時,還要帶著幾分選擇性的殺。
現在則可以無差別的殺了。
這為他省了很多心思和功夫。
朱由檢輕輕放下兩封奏折,開口道:“去喚魏忠賢來。”
很快。
魏忠賢便躬身來到偏房之中:“奴婢叩請陛下圣安。”
由于已經得知陛下過段時間就要外巡,所以這段時間里,魏忠賢也是一直在忙著處理宮中的安全問題。
否則,等陛下外巡之后,他和曹王三人必然會有生命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之前那些不聽話或者有苗頭的太監宮女們,也是被著實打死了一大批人。
主打一個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魏忠賢本以為這種方法已經夠狠,但當他聽到前方陛下隨口說的一句話時,才發現這方法多少還是太過懷柔了。
“派隊人馬,去秘密查清袁崇煥的九族都有哪些。”
魏忠賢深吸一大口氣,跪地伏首應下差事:
“奴婢領旨,奴婢立刻便遣些得力的親信前往袁崇煥此獠老家,務必調查清楚其全族親屬。”
接著。
朱由檢又對王承恩開口道:“吩咐下去,明日上朝,同時讓京營中一眾將領皆來朝會。”
臨行之前,京營是一定要肅清的。
而現在,時候到了。
“奴婢領旨。”王承恩躬身應下。
......
時間沒過多久。
庭院里的一眾官員們,便收到了明日早朝的消息。
同時。
他們還收到了屬下那些京營中的將領,匯報說明日他們也要一同去參加朝會的消息。
原本聽說明日朝會,一眾人等還有些許緊張。
他們生怕皇上此舉是因受脅迫之后一時間陷入瘋癲,直接趁著朝會把他們這些人全砍了。
畢竟你沒法和一個瘋子談后果和講道理。
但當他們聽到京營將領也去朝會的時候,反而又都放松下來了。
在文官集團們看來,這是皇帝釋放出的一個信號:
我可以不動你們,但京營歸我。
明天的朝會,也終究只不過是一場皇權與文官集團之間的利益交換。
皇帝接受袁崇煥起復遼東,同時受掣肘暫時不對他們動手,但文官集團也要放棄京營大權。
放在以前,這樣的利益交換是萬不可能被文官集團所接受的。
你一個皇上竟敢覬覦京營大權?
你想干什么?!
但放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
京營給就給吧,反正早就做好準備了,給出去后還能換個心安。
而且皇上要京營實際上也沒什么大用,因為過段時間皇上就要暴亡了。
所以對于文官集團們來說,這是贏!
不光是贏。
還是一場階段性、標志性、具有特殊意義的贏!
這意味著他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第一次打破了新皇不可戰勝的神話。
大贏特贏!
想到這里,眾人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激動。
首輔黃立極語氣里也是終于帶了些放松:“看來皇上終究還是對遼東之事有所顧忌的。”
有官員出聲附和:“是啊,早知如此,我等該早用遼東做文章的。”
黃立極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話。
在場的一眾人等也是默默看了此人一眼,發出無聲的嘆息。
大明確實是老了。
連這種人都能和我們一起議事了。
你能想到的,我們會沒有提前想到嗎?
為什么非要到現在才拿出遼東這個殺招?
那是因為遼東對于文官集團們來說,也是很險的一步棋。
如果遼東一旦真的失去控制,那大明國本必然會被動搖。
搞不好一個沒處理好,直接亡國都有可能。
雖說即使金人真的入關了,也不會影響他們這些人的富貴。
但一個新政權的建立,往往意味著各大世家豪族都是要放點血出來的。
可怎么放、放多少,這些都是未知數。
所以若不是情況實在危急,他們也不愿行這步險招。
沒有人會喜歡未知的東西,一向求穩的世家們更不會喜歡。
不到萬不得已,他們還是會繼續愛大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