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整片雪原染上了一層溫柔的金紅色。
這場由蘇然親手制造的“金色冰雪”,雖然已經消散在空氣中,但那份極致的浪漫,連同唇上帶著雪意的冰涼,卻深深地烙印在了熱笆的心底。
“走吧,外面冷,先進屋。”
“哇,好香啊!”
廚房里,強哥已經開始準備地道的東北鐵鍋燉大鵝,濃郁的香氣絲絲縷縷地飄了出來。
此時,蘇然和熱笆才明白,強哥不僅是向導、司機,還兼職了廚師。
一頓飯過后,時針已經指向了晚上八點,可窗外的天空卻像一塊浸染了藍紫色墨水的畫布,遲遲不肯黑透。
強哥和蘇然碰了碰杯后,笑道:“這就是北極村獨有的夏日奇景——白夜。”
熱笆對這景象一點也不新奇,畢竟疆域那里,也會有這種晝長夜短的情況出現。
“所以,在這里熬夜是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熬,對吧?”
倒是蘇然滿是好奇,他還是第一次領略晚上白天的感覺。
“噗嗤...”
熱笆被蘇然的話給逗笑了,“理論來說是這樣的。”
看著蘇然那好奇的探索的眼神,熱笆提議道:“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姐帶你去體驗一下這‘永不落幕’的黃昏。”
蘇然欣然答應。
兩人再次穿戴嚴實,手牽著手,走進了這片被奇異天光籠罩的冰雪世界。
沒有月亮,沒有繁星,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藍紫色的光暈里。
遠處屋舍的燈光在這種光線下顯得格外溫暖,像童話里的精靈居所。
他們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沿著一條老街漫無目的地走著。
這里的時光,仿佛流淌得比外界要慢上許多。
道路兩旁,低矮的平房和木刻楞小屋錯落有致,屋檐下掛著成串的紅燈籠和凍得硬邦邦的玉米棒子。
裊裊的炊煙從煙囪里升起,與呼出的白氣融為一體。
街道上,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厚厚棉襖的老人,慢悠悠地走過,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最讓熱笆感到新奇的是,在街角的一處,他們竟然看到了一家還掛著斑駁招牌的——【供銷社】。
木質的貨架上,擺放著大白兔奶糖、紅星二鍋頭、以及各種用牛皮紙簡單包裝的日用品。
柜臺后,一位戴著老花鏡的大爺,正一邊聽著收音機里傳來的京劇,一邊不緊不慢地打著算盤。
這一切,都像是一幅被精心保存在相冊里的老照片,充滿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質樸而又溫暖的懷舊氣息。
“哇…蘇然,這里好像…穿越了一樣。”
熱笆小聲地感嘆著。
蘇然也嘖嘖稱奇,指著地上的冰棍道:“這里的雪糕直接擺在外頭哦。”
這里的一切,對蘇然來說,都很新奇。
后來,通過和老板的聊天才知道。
老爺子原先就是供銷社的老職工,供銷社解體之后,他便買下了這里,也不為賺錢,主打的就是情懷。
對此,蘇然和熱笆也都佩服不已。
離開供銷社的時候,蘇然和熱笆人手一根老冰棍。
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氣里吃冰棍,這種奇妙的體驗,讓熱笆樂不可支。
后來,兩人又一直逛啊逛,終于來到了龍國最北的郵局。
像所有滿懷儀式感的游客一樣,認真地給遠在海島的朋友們,寫下了來自祖國最北端的祝福和悄悄話,然后鄭重地投入那個綠色的郵筒。
嗯...
然后,寄完明信片之后,蘇然又給買了兩杯熱咖啡。
兩人也沒急著走,熱笆拉著蘇然就是咔咔一頓照,將那些可以打卡的地方,都拍了一個遍。
當熱笆將這些照片分享到六人群里后,整個群里便響起了各種羨慕的聲音。
逛了一圈,玩了一圈,兩人便踏上了返回雪屋的路上,他們走了和來時不一樣的街。
這條街相對來說,比較僻靜,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已經關門,只有一家招牌略顯陳舊的舞廳,還亮著昏黃的燈光。
一陣隱約的、略顯陳舊的舞曲音樂,伴隨著風聲,悠悠地傳了過來。
熱笆好奇地湊到玻璃窗前,往里看去,然后,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偌大的舞池里空空蕩蕩,只有一位身形瘦削的老爺子,正獨自一人,一絲不茍地跳著優雅的交誼舞。
他的舞步并不算標準,眼神專注而溫柔,仿佛他的懷里,正抱著一位無比珍視的舞伴。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和著那老舊的旋律,仿佛在與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靈魂,共舞著一曲無人打擾的交誼舞。
這孤獨又深情的畫面,像一幅無聲的電影,瞬間擊中了所有人的心。
“蘇然…”
熱笆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那位老爺爺…他為什么一個人在跳舞啊?”
蘇然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早已牢牢地鎖定在那個旋轉的身影上。
那眼神變得深邃而復雜,仿佛穿透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看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向導強哥走了上來。
他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點上,深吸了一口。
“這老爺子姓張,是我們這兒的老人了。”
他緩緩吐出煙圈,“他在等一個人,可惜再也等不到了。”
在街邊的路燈下,強哥給他們講了一個屬于漠河的故事。
張大爺年輕時是國家派來的科研人員,質樸而內向。
他的愛人,是當年通過書信認識的南方姑娘,姑娘熱情、愛笑,最喜歡的就是跳舞。
為了這份跨越南北的愛情,姑娘毅然決然地來到了這遙遠的北國。
婚后的生活雖然清貧,但舞廳里相擁的身影,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光。
“結婚后,康氏就在村里的閱覽室工作,那兒也成了張大爺的半個辦公室。兩人唯一的娛樂,就是來這個舞廳跳舞。康氏總笑話張大爺像個木頭樁子,但張大爺每次都學得特別認真,他說:‘只要是你教的,我都學’。”
說到這,強哥的語氣沉了下去。
“后來,就是你們都知道的那場大火,那時候整個天都是紅的,鎮子西邊的閱覽室最早著了起來,火借風勢,幾分鐘就沒了活路。”
“那天張大爺正好在出差搞野外勘測,沒在北極村。康珊是第一個跑出來的,她沒事兒,一點傷都沒有。可她站在安全的地方,回頭看著那沖天的火光,突然就瘋了似的,又往回跑。”
“別人拉都拉不住,她哭著喊:‘祥子的報告還在里面!他十幾年的心血還在里面!’ 就這么一頭扎了進去,再也沒出來。”
熱笆聽到這里,已經捂住了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強哥掐滅了煙頭,聲音沙啞得厲害。
“大火撲滅后,人們在清理時,發現了康氏懷里死死抱著一個小鐵盒子,里面就裝著老人一生的研究成果。”
“從那以后,張大爺就再也沒離開過漠河。我們都知道,他是在替康氏,繼續看這北極村的日出日落、四季更迭,替她跳完那些當年沒跳完的舞。”
這最后一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進熱笆和所有觀眾的心里。
直播間瞬間被鋪天蓋地的“嗚嗚嗚”和哭泣的表情包淹沒。
蘇然眼眶微微紅潤,感慨道:“死亡從來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紀念他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