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消失的當(dāng)晚,爺爺就把自己鎖進了西廂房。我站在門外,聽見里面?zhèn)鱽矸涞构竦穆曧?,還有紙張摩擦聲。“爺爺,吃點東西吧?!蔽野阎喾旁陂T口,瓷碗底刮過青石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放那兒。”爺爺?shù)穆曇魪拈T縫里擠出來,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那黑袍人到底要什么?”我貼著門板問,“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別問!”里面?zhèn)鱽碇匚镌业氐膼烅?,“從現(xiàn)在起,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靠近這間屋子?!?/p>
接下來的兩天,爺爺再沒出過門。我每天把飯菜放在門口,原封不動的碗碟到了晚上又被我端走。王大雷翻墻過來打聽消息,我只能搖頭。
張桂蘭嬸子帶著趙芳來喝符水,我擋在院門口說爺爺病了。整個青嵐村都在傳,林家老爺子怕是大限將至。
第三天傍晚,西廂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爺爺佝僂著背站在門口,頭發(fā)花白得像是落了層雪,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塞進指甲。他沖我招招手:“小川,進來?!?/p>
屋里彌漫著陳年艾草和香灰的味道。供桌后的墻上,原本掛著的全家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幅泛黃的卷軸,上面畫著五個頭戴獸首面具的人,中間那人的衣擺上,繡著和黑袍人袖口同樣的骷髏紋樣。
“坐?!睜敔斨噶酥赴讼勺琅缘哪镜?,自己在太師椅上坐下,竹煙桿在掌心反復(fù)摩挲,“今晚,就是我的死期?!?/p>
我猛地站起來:“爺爺!您別胡說!是不是那黑袍人...”
“聽我說?!睜敔斂人灾驍辔遥瑥膽牙锾统霭唁P跡斑斑的銅鑰匙,“我死后,用這鑰匙打開西廂房的樟木箱。里面有套紅綢壽衣,左襟繡著北斗七星,給我穿上?!?/p>
“您怎么知道...”
“別問!”爺爺把煙桿重重砸在桌上,“壽衣穿好后,去后山砍三根朝南生長的桃木枝,削成三尺長的木簽,分別插在我頭頂、心口和腳底。記住,木簽必須沾著露水?!?/p>
我攥著鑰匙,手心里全是汗:“然后呢?”
“在堂屋地上撒五谷雜糧,擺成八卦陣?!睜敔攺某閷侠锩鰪埌櫚桶偷狞S紙,上面畫著復(fù)雜的符文,“把這張符貼在門楣上,再用公雞血沿著門檻畫圈。等做完這些,會有人來抬棺。不管來的是誰,你就說我要葬在祖墳西側(cè)的荒坡,千萬別讓人進靈堂。”
“為什么?那些人是誰?”我抓住爺爺?shù)母觳?,“是不是和黑袍人有關(guān)?”
爺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不該問的別問!記住,守靈時無論聽見什么、看見什么,都別出聲。要是有人提到‘七星鎖魂陣’...”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突然變得驚恐,死死盯著我身后的窗戶。
我回頭看去,什么都沒有。再轉(zhuǎn)回來時,爺爺已經(jīng)緩過神,從枕頭下摸出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這個收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打開。”
“爺爺,您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我翻開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有不少手繪的符咒,“七星鎖魂陣又是什么?”
“沒時間解釋了?!睜敔斦酒鹕?,推開窗戶望向夜空,“子時快到了。你現(xiàn)在就去準(zhǔn)備桃木枝,記住,路上別回頭。”
我握著鑰匙和筆記本往外跑,身后傳來爺爺?shù)统恋穆曇簦骸靶〈?,活下?..”
后山的樹林比平日里更黑。我摸著黑尋找朝南的桃樹,露水打濕了褲腳,寒意順著腳踝往上爬。好不容易砍到三根桃木枝,剛轉(zhuǎn)身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
“誰?”我握緊桃木枝。
“喲,這不是小林子嘛?!蓖醮罄讖臉浜筱@出來,手里舉著手電筒,“我看你急匆匆往后山跑,怕你出事兒。”
“我沒事,你快回去。”我轉(zhuǎn)身要走,被他拽住袖子。
“川子,村里人都在傳,說你爺爺被臟東西纏上了?!蓖醮罄讐旱吐曇?,“是不是和那天趙芳的事兒有關(guān)?”
“別問了!”我甩開他的手,“你趕緊回家,今晚不管聽見什么動靜,都別出門!”
回到家時,爺爺已經(jīng)躺在堂屋的竹榻上,雙眼緊閉,胸口卻還有微弱的起伏。我顫抖著打開樟木箱,取出那套紅綢壽衣。布料觸手冰涼,針腳細密得看不出線頭,北斗七星的金線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爺爺...”我輕輕搖晃他的肩膀,“您醒醒...”
沒有回應(yīng)。
我咬著牙,開始給爺爺穿壽衣。壽衣的袖口長得離譜,蓋住了爺爺?shù)氖?。?dāng)我把最后一顆紐扣系上時,突然發(fā)現(xiàn)爺爺?shù)挠沂志o緊攥著什么。掰開他的手指,里面是枚刻著“蘇”字的銅錢,和黑袍人留下的氣息一樣陰冷。
“五谷雜糧...八卦陣...”我抹了把臉,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從糧倉里舀出五種糧食,按照記憶里爺爺畫的符文,在地上擺出個歪歪扭扭的八卦。黃符貼上門楣時,公雞突然在雞窩里瘋狂撲騰,雞血濺在我手背上,燙得像是火燎。
剛畫完門檻上的血圈,院子里就傳來腳步聲。三四個蒙著黑布的人站在月光下,看不清臉。為首的人聲音低沉:“林萬山的遺體呢?”
“葬在祖墳西側(cè)?!蔽覔踉谔梦蓍T口,“爺爺吩咐過,不讓任何人...”
“讓開。”那人往前一步,我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腐臭味,和黑袍人如出一轍。
“不行!”我舉起桃木枝,“爺爺說了...”
“別為難這孩子?!蔽堇锿蝗粋鱽頎敔?shù)穆曇?。我回頭,竹榻上卻空空如也。再轉(zhuǎn)過來時,那些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地上只留下三行濕漉漉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院門外。
我癱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堂屋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在墻上投出扭曲的影子。懷里的筆記本硌得胸口生疼,爺爺最后的話在耳邊回響:“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