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
小飯館的后廚,水槽里堆著洗不完的碗碟,姜晚舟又擠了些劣質洗潔精,埋頭刷碗。
“新來的!”老板娘紅姐喊著,“這堆盤子趕緊刷!前面催得緊!”
“馬上!”姜晚舟加快動作。
油膩的臟水濺到姜晚舟臉上,她隨手抹掉,汗濕的襯衫糊在背上。
這是她出獄后唯一找到的工作。包吃住,工資三百五十塊。
住處離小飯館不遠,是老板娘平時堆雜物的倉庫。夜里,老鼠從腳邊竄過,比監獄里的還肥。
剛到S市時,她去勞務市場,看到墻上貼著“招聘保姆,包吃住”的紅紙,雇主看見她的釋放證明就變了臉色。
最后只有小飯館的老板娘收留了她。
這家飯館離大學近,生意不錯。
每到中午,三三兩兩的大學生來店里吃飯,他們腳上穿著回力鞋,手腕上戴著港城流行的電子表。
姜晚舟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解放鞋。原主李小芳也是這個年紀,命運卻不相同。
她盯著那些電子表,批發市場里五元錢一只,轉手能賣十元。
要是在大學門口支個地攤,賣十只表就賺五十,攢幾個月就能把本金翻幾番,再倒騰牛仔褲,聽說一條能賺二十...
姜晚舟正盤算著先攢夠本錢,突然被紅姐的吼聲打斷:“發什么呆!六號桌的菜呢?”
“馬上來。”姜晚舟麻利地抹了把手,去端托盤。
夜里,她照常去小飯館后巷扔垃圾。
泔水桶的餿味刺鼻,姜晚舟吃力的拎著滿滿兩大桶往外倒。
一個醉漢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妹子,陪哥喝一杯……”
他滿嘴酒氣,手往姜晚舟腰上摸。
“放手!”她猛地甩開。
醉漢罵道:“裝什么清高,你們這種打工妹…”
他變本加厲,一把扯住她的頭發。
“啊!”姜晚舟疼的尖叫,奮力掙扎。
男人最脆弱的三個地方是眼睛、喉嚨和襠部。
想起監獄里大姐王許梅說過的話。
她右腿繃緊蓄力,正要踢他下體……
黑影閃過。
“砰!”醉漢踉蹌著摔出去。
姜晚舟抬頭,對上一雙年輕男人的眼睛。
“沒事吧?”他喘著氣,拳頭還攥得死緊。
姜晚舟搖頭,卸了力,身子癱軟下去。
男人拎起醉漢衣領:“再碰她試試?”
醉漢瞬間清醒了幾分:“兄...兄弟,認錯人了...”
男人踢了醉漢一腳:“滾!”
醉漢罵罵咧咧跑了。
他這才回頭看向姜晚舟,伸手扶起她。
“嚇到了?”
姜晚舟沒吭聲,手在剛才反抗時蹭破了皮,滲出血絲。
他皺了皺眉,從兜里摸出塊干凈手帕遞過去。
“手。”
姜晚舟沒接,他便直接把手帕塞進她掌心,這才退開半步。
“我叫陸野。”他說道,“附近學校的學生,剛巧路過。”
月光下,他的輪廓莫名熟悉,姜晚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我叫姜晚舟。”她又急忙加了句,“謝謝你!”
陸野虛指了下巷子口,“那…我走了。”轉身前又忍不住回頭,“你一個人要小心。”
“嗯。”
姜晚舟點了點頭,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走遠,突然轉身扶著墻干嘔,什么都沒吐出來,嘴里發苦。
被醉漢按在墻角的那一瞬間,她眼前閃回的卻是陸永昌的臉。
醉漢那句“你們這種打工妹”讓她想起在B市陸永昌家當保姆的時候。
鄰居們在樓下搖著蒲扇說閑話:
“老陸請的小保姆,聽說每月給一百五呢!”
“哎呦,比我的退休金都多呢!”
“嘖嘖,小姑娘才19歲,長得青蔥似的水靈靈的,身條還好。”
“老陸離婚這么多年。總得有人‘照顧生活’……”
那時候她假裝沒聽見,低頭快步走過去。
現在,她一個月掙三百五,比在B市多,總有一天……
姜晚舟用袖子擦了擦嘴,往回走。
“還沒走?”紅姐鎖著錢箱,“明天六點要卸貨,早點來。”
“好。”姜晚舟心不在焉的應著。
第二天中午,店里客人多,紅姐忙的腳不沾地,喊她給客人上菜。
姜晚舟在靠窗的位置又看見了他。
陸野點了一碗牛肉面,吃得滿頭大汗。
姜晚舟沒過去打招呼,轉身回廚房繼續端菜。
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都來。
下午忙完后,店里的員工聚在后廚閑聊。
“小姜,那小子又來了。”紅姐擠眉弄眼。“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姜晚舟沒理紅姐的調侃:“可能是飯好吃吧。”
紅姐嘖了一聲:“夢特嬌T恤呢,牌子貨!估計家里有點錢。”
姜晚舟低頭擦著衣角沾上的湯汁,看起來不太在意。
“他長的還挺精神的。”紅姐嘆道,“年輕就是好啊!”
臺風登陸那晚,小飯館提前打烊。
姜晚舟沒帶傘,在屋檐下躲雨。
陸野不知從哪冒出來,撐著一把黑傘。
“我送你。”
他的睫毛被雨水的霧氣染的濕漉漉的。
姜晚舟鬼使神差地點頭。
巷子很窄,他倆的肩膀偶爾碰到,姜晚舟感覺到他傳來的體溫,滾燙。
她下意識往旁邊挪,卻又被傘沿逼回他身邊。
“姜晚舟。”他突然停住。
“嗯?”
“那天紅姐扣你工資,我看見了。”
發工資那天,紅姐噼里啪啦的撥完算盤。甩給姜晚舟三張皺巴巴的百元鈔,“扣五十!這個月打碎的盤子算你頭上。”
姜晚舟沉默的撿錢,陸野從菜單后看見她手腕上被鋼絲球刮出的血痕。
“我本來想沖過去,但你沒哭,也沒爭。”
姜晚舟腳步一頓,低著頭沒說話。
“你覺得委屈嗎?”陸野問。
“不會。”她的語氣平靜,坐過牢的人,什么委屈沒受過。
“但我心疼。”他說。
雨聲太大,姜晚舟差點以為聽錯了。
“姜晚舟,我喜歡你。”
陸野有些緊張的看向她,等著她回答。
姜晚舟心里一緊:“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他急切地向前一步。
姜晚舟不著痕跡地后退:“我們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陸野追問。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姜晚舟望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肩,“雨太大了,你該回去了。”
說完轉身走進雨里,沒給他再開口的機會。
陸野消失了。
姜晚舟告訴自己,這樣最好。慢慢也就把這事放下了。
時間過得飛快,月底時,陸野又來了。
“今天我生日。”他站在姜晚舟面前,“你能…和我一起吃個飯嗎?”
姜晚舟本該拒絕,可看著他期待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正好,借這個機會...
倆人在寶華冰室吃菠蘿冰時,陸野腰間的Call機響個不停。
姜晚舟盯著那個Call機,想起前世人人捧著智能手機的日子。沒想到現在她連這種老古董都買不起。
陸野低頭看了眼,皺眉道:“我爸。”
“我們平時不怎么聯系,”他苦笑,“居然記得我生日。”
姜晚舟若有所思,問道:“你和你爸…關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