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開山大弟子的天賦不錯,只讓她做個配菜師有點屈才了,吳銘打算把她往涼菜師傅的方向培養。
涼菜,或者叫冷盤,是現代中餐僅次于熱菜的一大菜類,狀元樓的肉鲊就是道典型的冷盤,吳銘把這道菜教給謝清歡來做并非臨時起意,而是有意為之。
熱菜的品類常年可見,冷盤則具有一定的季節性,以“春臘、夏拌、秋糟、冬凍”為代表。
如今正是食用拌菜的時節。
提到拌菜,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菜?
沒錯,就是拍黃瓜。
“啪!啪!啪!”
吳銘手起刀落,砧板上接連發出脆響,裂開的黃瓜瓤迸出幾粒玉籽。
謝清歡看得目瞪口呆。
生吃黃瓜很常見,可把黃瓜拍爛后再吃,她此前從未聽聞。
吳銘調轉刀頭遞給徒弟:“你把剩下的拍完?!?/p>
“好!”
謝清歡接過廚刀,將砧板上長條黃瓜順長一切為二,剖面朝上,刀背高舉卻略顯遲疑,將拍未拍。
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拍黃瓜是為了涼拌時更加入味,力度須適中,既要使瓜肉裂開,又不能拍得太碎?!?/p>
原來如此。
謝清歡再無疑慮,落刀如雨,脆響連珠。不拍不知道,原來拍黃瓜竟是這般暢意,但見刀背落處,青瓜應聲綻作翡翠碎,俄頃便拍就滿案青玉。
復以斜刀將黃瓜切做小段,碼在青瓷盤中。
“不錯,然后加入調料拌勻即可?!?/p>
黃瓜的拌法全國各地都有所不同,吳銘仍然教她兩種:紅油黃瓜和蒜泥黃瓜。
謝清歡算是看明白了:門那邊的仙人似乎很喜歡這個叫辣椒油的調料,肉鲊要加,拌黃瓜也要加。
吳建軍忽然推門而入:“快遞!”
“什么菜?”謝清歡沒聽明白。
“做你的?!?/p>
吳銘洗個手出去簽收快遞。
效率真高啊,昨天訂的工作服,今天早上就到貨了。
吳銘拆掉塑料包裝,二話不說,徑直在川味飯館里換上新裝。雖然看起來和舊裝近似,面料卻從粗布升級成了棉質,天然親膚、吸濕透氣,穿著舒服多了。
“看我干嘛?你也換上呀!”
“我也換?”
“你以為這兩套XXL尺碼是給誰買的?”
吳建軍不情不愿地換上工作服。
吳銘上下打量老爸兩眼:“合身嗎?”
吳建軍摸著渾圓的肚皮,嘆氣道:“合身是合身,可我這肚子太大了,不太雅觀?!?/p>
“你看你,又暴露自己沒文化了。這叫將軍肚,狄青的肚子比你還大呢!”
“你見過狄青了?”
“沒呢,我猜的?!?/p>
吳銘將另外四套衣物拆掉外包裝,抱進廚房,徑往吳記川飯而去。
兩界門上立刻浮現出兩行文字:
【檢測到工作服四套】
【允許通過】
確認可以通過,又折返回來,看向徒弟時,謝清歡也正以好奇且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吳銘招手道:“洗個手出來,試試工作服?!?/p>
“工作服?”
“即是本店規制衣著,穿此工作服,外人便知你乃吳記鐺頭。”
謝清歡雖未盡明其意,但有一點她聽明白了:又有新衣可穿了!
一念及此,當即撂下活計,浣手如風,雀躍跑至師父跟前。
吳銘將兩套女裝遞給她,囑咐道:“且回屋里換上,若不合體切莫隱忍,務必直言?!?/p>
店堂里,李二郎正伏案打盹,忽聞細碎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抬頭看去,但見謝鐺頭挾著衣衫如燕子般輕盈掠過,閃進臥房,門扉“吱呀”掩上。
正納罕間,卻見吳掌柜掀起灶間布簾走出,懷里同樣抱著衣衫。
李二郎慌忙起身:“掌柜的,可是要開市?”
“非也,給你發兩套工作服……”
吳銘把適才對謝清歡的說辭又復述一遍。
李二郎立時呆立當場,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混跡市井十余載,曾幫閑大大小小的食肆何止千家,又何曾見掌柜的給底下人置辦衣物?便是那七十二正店,跑堂的大伯亦要自備短褐!
吳掌柜真乃菩薩轉世!
“掌柜的……”
李二郎聲音哽咽,他那早死的爹待他都沒這么好!
“打??!”
吳銘趕緊把衣服塞他懷里,生怕他下一句便是:“公若不棄……”
“且換上新衣,試試大小?!?/p>
李二郎麻利地換上新衣,頓覺神清氣爽,仿佛瞬間涼爽許多。
“往后來店里干活,須穿工作服。”
“二郎省得!”
不消吳掌柜叮囑,這般柔軟細膩的面料,顯是非比尋常,至少遠非布衣可比,莫說干活時要穿,即便回到家中,他也絕不舍得脫下。
臥房里,謝清歡摩挲著雪白抹胸,指腹觸之柔若春云,滑似秋水,經緯細密處竟無絲毫粗糲感,只覺溫軟貼膚,越發的愛不釋手。
“這莫非是……木綿?”
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謝清歡的見識可比李二郎廣博多了,一上手便摸出衣物的面料。
可即便見多識廣如她,也不曾聽聞以木綿制成的衣物。
木棉本就珍貴,東京城里一兩棉絮須賣八十文以上,莫說平民百姓用不起,便是朝廷官員,每年入冬后也只能免費領用八兩,以填充衣襖被褥。
更遑論將棉絮紡織成衣物,怕是只有達官顯貴才穿得起,當真豪奢!
自然,再矜貴的面料于師父眼中,不過塵世俗物,何足道哉?
可在謝清歡眼中,這兩套工作服無異于奇珍異寶。
她笑得合不攏嘴,立時雀躍而起,利落更衣。
“呼~”
較之磨人的葛麻抹胸,綿衣舒泰何止百倍!
正欲披上月白外衫,視線一掃而過間——
“咦?”
衣衫背后竟綴有文字!
細細辨之,非繡非繪,倒像是印上去的,她以指尖輕輕摩挲,字跡竟不褪分毫,恍若天成。
仙家的衣物竟也是這般神奇。
她輕聲念出衣衫上的兩個文字:“吳記……”
謝清歡豁然開朗,頓悟工作服之意。
披上月白色衣衫,對鏡照影,銅鏡映出的倒影不甚分明,見那二字隨襟袖擺動若隱若現,紛雜的情緒立時涌上心頭:激動、雀躍、自得……
從此刻起,我便是吳記川飯的鐺頭了!